八月初一。這是原本司天監定下的吉日。
這一日, 晏無咎本該在封莊祭祀莊重肅穆的祭祀之禮後,將廢太子慕容昭的靈柩起出陪陵, 啟程護送去長安皇陵。
但是, 此時此刻他卻在孤身一人趕路。
昨日清晨, 晏無咎從陪陵裡走出來,假借旭王之令扭轉局勢, 隨後便帶著鴉羽衛一眾人殺下封莊。
那夥神秘刺客此前亦是假借旭王和晏無咎的名頭攪亂局勢,不料被晏無咎反將一軍, 自覺他們是中了旭王的計。
計劃打亂, 就算他們現在不顧一切炸毀陪陵, 隻要晏清都帶著慕容辰羲到了皇帝麵前,他們所做的一切就都成了無用功。
刺客首領當機立斷, 放棄原定的炸毀陪陵計劃, 命令所有人全力以赴攔截晏清都。
顧月息拉著晏無咎,雖手無寸鐵卻一路如入無人之境,順利將他送往山下路口, 與樊雷諸人彙合。
至此,顧月息鬆開了手, 周身上下纖塵不染一絲不苟。
他眉目如同冰封的湖麵,唯有從容清冷的平靜, 目送晏無咎上馬離去。
這清雅孤潔的公子雖隻有一人, 手無寸鐵,然而他站在那裡,所有試圖追上去的刺客便沒有一個能越過。
晏無咎一騎絕塵, 身後跟著一眾玄衣鴉羽的護衛,仿佛獵鷹夜梟傾巢而出。
一出封莊地界,晏無咎卻忽然勒馬不前。
他神情平靜淡然,喜怒不顯,伸出手:“弓.弩。”
蘇見青聞言立刻將之前自公輸家得來的機關弩遞給晏無咎。
三十多個鴉羽衛被分而打散,很快便消失在大路上,地麵留下混亂斑雜的痕跡。
不多時,刺客首領率領一隊人從另一處路口迂回而來,細細辨認了一下痕跡,眼中閃過冷笑:“這邊走,散開追。”
如果晏清都躲在顧月息那邊,他們多少還要忌憚一下六扇門,恐怕得從長計議。可是他卻獨自離開了,區區一個鴉羽衛,就這麼點人,簡直是自尋死路。
散開跑是個好主意,但是,對擅長追蹤循跡千裡追殺的刺客而言,毫無用處,隻會死得更快。
“傳令下去,除了晏清都,其餘人格殺勿論!”
很快就有人來報,找到疑似晏清都的隊伍。
刺客首領驕矜一笑,眼裡邪氣陰狠,一甩馬鞭跟上:“圍了他們。”
行動之前,周圍所有的地勢都已經在他心中,他隻要看一眼就認得晏清都的馬蹄,縱使對方換了馬,和人換了衣物,隻要一道背影,他就能認出來。
往東走地勢越平坦,便是稍有起伏,地勢也高不到哪裡去。
從高處鳥瞰而下,林地大道之間奔馳的隊伍,如同狩獵的狼群,矯健而靈活迅猛。
鐵製的箭頭隨著視野微微移動,尋找“狼群”的頭狼。
刺客包圍那一眾逃亡的隊伍,首領勒馬站定,眼睛眯成毒蛇一樣的細長,冷聲喝道:“晏清都,不想死就立刻滾出來!”
人群中被層層掩護的人,隨著眾人的慌亂移動,終於若隱若現露出真容。
樊雷蒼白瘦削的麵容自兜帽下緩緩抬起,沉穩肅穆,眼神淡漠看來,就像看著一個死人。
刺客首領瞳孔驟然一縮,立刻知道中計,不等他回身,下一瞬,自後方而來的利箭便洞穿他的胸口。
第一下似是打偏了,他捂著胸口立刻就要翻身下馬,借著馬匹的動作掩護。
然而他才剛剛一動,那接二連三的利箭便驟雨一般襲來,終於將他定住。
黑暗來臨前最後一眼,他隻看到朝陽漫射的光影下,那張華美矜貴的麵容居高臨下遙遙看著他,麵容無喜無悲,似是百無聊賴心灰意懶。
連一絲淩厲殺氣都沒有,甚至,那人的目光都不曾落在他臉上。
箭矢射中的第一時間,被包圍的樊雷便拔出腰間長刀:“殺!”
瞬間,獵物化身為獵人,反向那群失去頭領的殺手而去。
擊潰第一波追擊後,對方或許因為失去首領,重整隊伍,晏無咎這裡有很長一段時間可以安然上路。
直到七月二十九日傍晚,他們入住一所野店暫歇。
周圍設下三道警戒,隻要殺手追上來,他們立刻就能知曉。
三更時分,晏無咎和樊雷、蘇見青在房中商議後續路線,院中卻傳來一聲瓷片打碎的聲音,還有幾聲野貓野鳥的叫聲。
這一切本該十分正常,但晏無咎卻蹙了眉。
樊雷打開窗戶小心看去,黑暗中一角,看到一隻手從地麵拖過。
沒有任何警示,殺手卻近了他們之中。
鴉羽衛眾人皆昏睡不醒,他們的食物裡被人不知何時下了藥,連慣常熟悉江湖套路的樊雷都沒有發現。
隻有因為晏無咎過於挑剔,不喜歡吃的東西寧肯餓肚子也不願意咬一口,蘇見青和樊雷忙於安防,也水米未進,這才躲過一劫。
慶幸的是,這一輪的刺客是潛藏在鴉羽衛之中的人,人數本就少,故而隻有三個人也勉強勝出。
樊雷因為保護晏無咎,左臂生生受了一發暗器。他麵色本就蒼白瘦削略顯陰鬱,若不是晏無咎聞到血腥味,都不會發現。
蘇見青毫發無傷,但也神情肅殺。
晏無咎沉思了一下:“分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