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1 / 2)

來人穿著灰白的兜帽披風, 臉上被半張銀狐麵具遮擋,看不清他的真麵目。

但是, 旭王的眼神卻毫無陌生, 揚唇略帶深意地看著他:“諸葛霄,你還敢來見我?”

兜帽下發出一聲優雅輕笑,那人從容不迫走到旭王麵前,自然地屈膝而坐。拿起旭王麵前的諸多精美的小酒壇其中一個, 打開嗅了嗅, 便兀自飲了一口。

“王爺這話有趣,我為何不敢來?”

旭王笑容依舊, 眼神寒涼:“顧月息早就知道陪陵裡的機密,以你諸葛霄的本事, 必然也早就了如指掌, 可你卻一直未曾告知本王。崔家敢在本王眼皮子底下反噬本王一口,此事說與你諸葛霄毫無關係,我看未必吧!”

又是一聲斯文雅致的輕笑, 麵具後的人看向他,唇邊揚起一縷春風般和煦微笑。

麵具下的聲音不慌不忙:“王爺, 我是個情報販子, 不是隻做王爺一家生意的。上門都是客,雖不至於唯價高者論, 但也總講究個先來後到。我的確早就知道廢太子遺孤之事,可是王爺沒找我,旁的人上門, 我總不能將生意拒之門外。”

旭王臉上的笑意全無,冷如霜刀。

他不信這個人不是故意的。敢這麼肆無忌憚得罪自己,分明就是篤定自己上不了位,將來不會拿他事後算賬。此人是敵非友,必須找個機會,殺了他!

他引而不發,低聲說道:“你把慕容辰羲的消息賣給了誰?崔家那個女人?”

諸葛霄卻微微搖了頭,唇角微揚:“王爺也太高看我了。封莊之人為了隱瞞慕容辰羲的身份,當年的知情人一口氣就死了三個。七年過去了,顧月息都查不出來的事情,我怎麼可能知曉得一清二楚?我隻是猜到一點蛛絲馬跡。有人敢買這一點無憑無據的猜測,那是對方的魄力。”

“蛛絲馬跡?”旭王狐疑。

諸葛霄微微頷首:“王爺還記得白漆吳嗎?”

旭王想了一下,依稀記得白曉風手下好像有這樣一個人,後來有意投靠自己。

“那個白漆吳倒是個有點意思的聰明人。可惜差點運氣,不然倒是適合在我手下做事。他雖是白曉風的親信,卻不甘於此,一麵與六扇門接觸,一麵還想走王爺的路子。六扇門這邊被我截胡,王爺那一邊又遇到了安插在王爺手下的崔家人。就是他發現了,白家有一個小孩子跟王爺長得像。此人膽大心細,猜到了那孩子的身份,不想著立刻賣了消息,而是故意隱瞞了,想直接將人籠在自己手裡。可惜,被晏清都抓住了。”

聽到這個名字,旭王便覺得大腿一涼,霜刃擦過的凜冽猶在。

他眼底晦暗,牙根癢癢:“晏清都殺了白漆吳。”

“是。”

諸葛霄點頭,忍不住眯了眯眼睛,笑了:“說起來,晏清都才是此中高手。同樣是懸崖上跳舞,他就跳得好看極了。一麵能哄了王爺信他,一麵還能騙來顧月息幫他,將我瞞得死死的。等我知道的時候,他已經把慕容辰羲藏起來了。還帶著王爺的命令掌管了封莊,許進不許出。”

旭王想到當初晏清都是怎麼對他發誓,怎麼瞞騙自己的,想到他乖順恭敬的麵容下,那雙幽隱華美的眼睛裡,不知道何時對自己藏了殺意……

恨意之下,更多的是憤怒不甘,本屬於自己的所有物,妄想脫離自己手心的背叛感。

“王爺應該慶幸,幸好崔家人玩了一把黃雀在後。正因為有崔家橫插一筆在先,打亂了他的計劃,逼得他不得不與王爺隔空結盟,否則,揭露王爺炸毀陪陵之事的,就會是晏清都。彼時,我怕是得在幽禁之地再見王爺了。”

旭王滿眼森寒,捏碎了手中玉瓷酒瓶:“本王好歹庇護他一場,不信他能如此狠心。”

諸葛霄又笑了,笑容優雅又輕慢。

“你笑什麼?”

“我笑王爺貴人多忘事。王爺莫不是忘記了,晏清都為何會來投靠王爺。他本是在清苑縣做他的紈絝衙內,日子過得好不逍遙。是王爺和王相想要在內務府安插個自己人,結果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導致皇商禹城季家敗落。不巧了,那正是晏清都的外祖一家。王爺手下青州冉知州,因愛女死在清苑縣,與晏清都一家結怨。便借此機會,連晏縣令一同入了大牢。晏清都因王爺,險些家破人亡。”

旭王冷眼看他:“本王手底下的人多了,莫非每個人的因果業債,都要算在本王頭上?”

諸葛霄手指輕握,抵唇咳嗽了幾聲,笑得溫雅:“旁的人我不知道,但晏清都……王爺彆忘了,那姓馬的是怎麼一夕之間葬身火海的。晏清都這個人可是記仇得緊,而且,沒有什麼耐心。哦,那姓馬的揚言要滅門晏家,好像也是狐假虎威,借了王爺的勢。”

旭王眼寒心冷,反而溫和笑了:“這麼說,晏清都是專程來找本王報仇的了?”

諸葛霄微笑搖頭:“我沒有這麼說。我隻是想以此提醒王爺,這個人對王爺可不存在什麼香火情誼。王爺對他,最好不要報什麼沒必要的期望。”

旭王冷笑,看著諸葛霄:“有件事,本王一直很在意。當初晏清都來投靠本王,本王疑心他是賀蘭凜派來的奸細臥底,可是他殺了崔權。現在,本王就想知道一件事,崔權當真是死了嗎?”

如果連崔權這件事都是假的,那麼就證明,賀蘭凜與崔家連成一氣,局勢才險了。

諸葛霄聞言,抬起了頭,微笑道:“那麼王爺肯為這個消息,付出什麼價碼?”

“你想要什麼?”

諸葛霄但笑不語,從袖中拿出一張紙條,遞給旭王。

旭王垂眸看了,眸光銳利看向他,笑容寒涼:“好大的胃口。”

諸葛霄微微歎口氣:“不是我非要王爺斷一指,實在是我這裡遇到一點小麻煩,須得斷一尾。何況,舊的不去,新的不來。這一指一尾,於王爺和我,都已經是累贅。儘早斬斷,或許所得更大。”

旭王眸光沉沉:“話雖如此,本王如今烈火烹油,看著光鮮,實則稍有行差踏錯,便是粉身碎骨。若這一指弱點不甚叫人抓住了,又當如何?”

諸葛霄似是想了想:“我不會白要王爺蒙受損失,這樣吧,我也免費送王爺一則崔家的消息……”

旭王笑容深意:“神機子手中的消息有的是,於你又算得了什麼。做生意自當等價交換才是。諸葛先生說呢?”

他一見那紙上所言,便知道這狡詐的狐狸是難得栽了跟頭,如此千載難逢的機會,自然要趁機宰上一筆。

諸葛霄果然不笑了,沉默片刻,似是無可奈何:“王爺想要如何?”

“崔家敢算計本王,本王豈有不回禮的道理。本王要你,也掀崔家那條毒蛇一層皮。”

諸葛霄緩緩笑了:“我還以為,比起崔家,王爺更想報複的是晏清都。”

“晏清都是本王的人,他就是再欠教訓,也是本王自己的事,還輪不到外人插手。”

諸葛霄隻是笑,他優雅頜首:“對付崔家不難。隻要王爺肯答應借我這一指,我保證,非但王爺不會有事,還會讓崔家有苦難言。”

“好,那就擊掌為盟。”

兩手相擊。

旭王深沉清亮的目光,和銀狐麵具下那雙清潤溫和的目光,四目相識一笑。

兩雙眼睛深處,都各有暗影。

諸葛霄舉起手中精致的酒瓶:“定不負王爺所托。”

旭王揚了一下唇,一瞬不瞬盯著銀狐麵具下的眼睛:“現在你可以說了吧,崔權真的死了嗎?”

諸葛霄坦然自若,點了點頭:“死了。我親自看過屍體,是他本人不假。”

旭王臉上的表情極其複雜,像是鬆一口氣,像是難以置信。

崔權死了,於他固然是一件極好的事。可是,難以想象,那樣一個梟雄就這樣隨隨便便死在晏清都的手裡了。

不過,想一想晏清都月下那一刀,此人囂張狠厲不管不顧,關於隱忍偽裝。若是有人覬覦他,強行下手,被他反殺順理成章。

旭王不知道晏清都是靠雨霖鈴借了焚蓮內力,見他上次展露出的超凡武力,便以為晏清都本就是個身懷絕技的武林高手,隻是一貫在自己麵前偽裝平庸。

諸葛霄也微微感歎:“王爺君子風度,美人在前,也坐懷不亂。自是不知道,美色殺人,再高深的武功也無可抵擋。”

旭王想起書桌上那一刀,淡淡看他一眼,一語不發,隻揚了揚手中的酒瓶。

比起崔權,自己不過被威脅一下,忽然便心平氣和多了。並且忍不住覺得,那個人對他倒也不算無情。

諸葛霄達成所願,飲了瓶中之酒,便起身告辭。

他離開之後,旭王撿起他丟在地上的酒瓶,細細轉看,看到那冰瓷邊沿殘留的一點血色。

旭王眼眸微眯,果然,諸葛霄受了重傷。

看來,這是狐狸尾巴被人揪住了。

……

顧月息和風劍破日夜兼程,在八月十七日回到汴京六扇門。

一回來,他們便一道去拜見高門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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