轎輦快速行駛,水盆卻沒有絲毫不穩。
……
雲妃將陛下哄睡了午覺,又叮囑了一遍看顧小皇子的人,之後便獨自一人在這偏殿靜靜等待起來。
她今年三十有六,隻比四姑姑崔楨小三歲,但是看上去卻隻有二十來歲,美得大氣明豔又嬌俏嫵媚。
這樣的臉,既做得了豔冠六宮的寵妃,也做得了母儀天下的皇後,難怪能獨得聖寵二十載,至今也無人能敵。
橙花的香氣浮動,一道穿著胭脂紅錦衣的年輕人走了進來,珠簾輕輕曳動。
雲妃驀然回神,下意識站起來走近。
不等她開口,那麵容純淨無邪的年輕人靜靜地看著她,麵上帶著如秋後暖陽的淺淺笑容,此時此刻,就猶如另一個崔瑾。
然而,啪。
雲妃猛地彆過頭去,那張明豔傾城的麵容上,刹那浮上薄紅。
她睜著眼睛微微放空,半天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情。
“阿玹……”
啪!
又一記不輕不重的耳光。
並不疼,甚至侮辱的意味也沒有多少,就像是,因為做錯了事,夫子在掌心打的戒尺。
雲妃的眼底一絲恥辱,很快泯滅。
她捂著臉,楚楚可憐,眼眶盈盈:“家主……”
崔玹的臉上仍舊無邪,像是乾淨清澈的少年,胭脂紅的錦衣襯得他的俊美青澀而夢幻。
他還帶著一點薄笑,秋日午後燦爛金色的陽光傾入珠簾,兩相對比,才知道,他的溫度原來是涼的。
崔玹眼底的涼意清澈,淺淺的,毫無晦暗深沉,當然也沒有尖銳威脅,但在雲妃眼裡,顯然更可怕。
“知道為什麼打你嗎?”
雲妃眼淚漣漣,哭得安靜好看叫人不忍:“孤禪寺之事……我知道是我的錯,叫家主費心了。”
崔玹眨了一下眼,無辜迷茫,比流淚的雲妃還叫人心軟憐愛:“不是哦,孤禪寺的事情,你上次求助我的時候,已經接受過懲罰了。我既然答應了,替你處理後續,尾巴沒有滅乾淨,被人找上門來,那也怪不得你。”
雲妃瞳孔一跳,麵對這個同父異母神經質的弟弟,她也不知道對方到底心裡在想什麼。
崔玹失落地看著她,眼裡的星星都好像滅了一般,叫人心疼:“姐姐不是答應了,讓晏清都去找我和好嗎?他怎麼還沒有來?難道你騙我。”
雲妃臉色一白,看著眼前這個好像當真如十幾歲的少年,沒有被大人滿足願望而委屈。
她擦掉眼淚,勉強一笑哄到:“陛下已經交代過他了,許是因為他這幾天太忙……”
崔玹的眸光一冷。
雲妃立刻換了話頭:“陛下還、還特意給他放了假呢,可能他是不敢去我們家。”
崔玹眼裡瞬間恍然,笑了:“原來是這樣啊。崔瑾不是他的好朋友嗎?姐姐叫崔瑾找他玩,好不好?我什麼都聽姐姐的。”
雲妃眼裡恍恍惚惚的,被這個人的喜怒無常弄得連她自己都好像腦子有病。
她什麼都不缺,唯獨缺少一個能扶持她的母家。
她的母家並非世人眼裡那般無用,甚至,若隻是世人眼裡的無知狂徒,什麼也不懂的泥腿子,也好過崔家那樣,全然不將她當一回事,甚至,還可能給她帶來滅頂之災。
她需要在這後宮立足,需要錢,皇帝固然寵愛她,但是並不會樂見她籠絡朝官。
不得已,她隻能另想辦法,在宮外尋找能為她賺取錢財的人。
直到那一天,皇帝的人竟然出現在孤禪寺,當晚生意就出了紕漏,幾個人死了。
如果被人知道她做了什麼,她和她的小皇子都會完了。
怕什麼來什麼,這件事被崔玹知道了,這個從來叫她搞不懂,心底隱隱畏懼的弟弟,居然主動幫了她,替她將所有涉世之人一夜滅口。
但,從那以後,她也再不能擺脫這個人的陰影。
“那就這麼說定了,姐姐現在就去召那個人進宮,就說慕容辰羲落水快死了,他一定會來的。”
雲妃醒過神來,不知道自己到底答應了什麼,但她知道,必須辦好這件事,她還要靠崔玹替她解決掉孤禪寺的事情,決不能被慕容旭因此抓住把柄。
“好。但是,這是在宮裡,你不能做出格的事,他現在是陛下眼前的紅人,如果死了……”
崔玹無辜訝然地看著她:“怎麼會呢?我隻是好久不見,想給他一個驚喜。放心吧。”
儘管知道崔玹的話不可靠,雲妃思前想後,這件事她還是隻得照做。
……
下午的時候,難得休沐的晏清都,正想找焚蓮去爬爬山。
每天在皇宮裡麵帶小孩,眼前都是一樣的景色,對於本就沒什麼耐心的晏無咎而言,已經差不多到極限了。
而且,還有一件事,晏無咎一直記掛在心裡很久了。
他覺得,焚蓮最近好像當真四大皆空,頓悟了,即便自己忙起來好久不去找他,他居然也不再抱著花盆主動來找自己了。
上次晏無咎中秋宴飲喝多了幾杯,抱著他親親,他雖然表麵正常,但是半夜晏無咎醒來,聽到他在打坐念經。
“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複如是。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是故空中無色……”
念了一夜,晏無咎都記下了。
講道理,舍利子上麵不是刻著他晏無咎的名字嗎?什麼時候,聖僧都會撒謊了。
晏無咎本想第二天醒來就問,結果忙起來就忘了,這次剛好有時間。
然而這時候,卻見蘇見青臉色嚴肅,急匆匆送來宮裡的消息:慕容辰羲落水了,命在旦夕。
晏無咎眉目瞬間淩厲,來不及多言,立刻往皇宮而去。
等到一路清淨,他被人引往水榭,晏無咎才意識到中計了。
就算慕容辰羲落水前,就有人發現陰謀給他傳遞消息求救,這會兒人還在水榭邊,這裡也不至於這麼安靜。
晏無咎不動聲色,他倒要看看,誰這麼大膽子,敢在皇宮算計他。
身為朱雀衛指揮使,晏無咎身上的佩刀,即便是禦前也不會卸下。
帶路的人走到水榭外就不動了,顫抖著後退:“大人,就、就在裡麵了。”
晏無咎靜靜地看著他,微微偏著頭:“膽子這麼小學人騙人?誰指使你的,裡麵是什麼?”
不等那瑟瑟發抖的侍從回話,水榭裡傳出一聲少年清朗的聲音:“你要不要猜猜看。”
熟悉的聲音,叫晏無咎微微怔然:“阿瑾?”
一個月前,蘭都水榭一彆,晏無咎就再也沒有見過崔瑾。
雖然回到汴京許多天,他也聽過人說起崔瑾的消息,卻一直都沒有主動去見他。
畢竟,他殺了崔瑾的叔父,陷崔瑾於不義。這個朋友,如何還能做下去。
如果是崔瑾要見他,就算再危險,就算明知是陷阱,他也會去。
晏無咎不再理會那個發抖的侍從,毫不猶豫走進了水榭。
水榭裡什麼埋伏都沒有,湖風掀起鮫紗,蓮花的香氣從遠處而來。
那水榭裡空蕩蕩的,隻坐著一個俊秀的年輕人,他坐在水榭靠湖的那邊,膝上擺著一架古琴,不知道是等人的時候在彈奏,還是馬上要彈。
晏無咎向他走去,胭脂紅的錦衣叫那個少年的背影有些疏離,和記憶裡的人慢慢錯開。
噗嗤,一聲輕笑。
一陣湖風襲來,白紗被掀起,遮住了那道身影。
白紗落下的時候,水榭裡已經空無一人。
此刻,已然黃昏,最後一縷夕陽都像是墜落山下。
整個世界蒙上一層薄薄的霧藍。
此為,逢魔時刻。
“猜猜……”
“……我是誰……”
“阿瑾……哈哈哈哈……”
熟悉的輕笑聲,仿佛散落在風裡,找不到來處,影影綽綽,如同鬼魅。
晏無咎的手放在刀柄上,環顧四周,那聲音如影隨形,時遠時近。
嘩!
風將紗幔扯下,向晏無咎罩來。
他一手扯住揮開,在落下的白布的間隙裡,看見一閃而逝的少年蒼白的臉。
那瞳眸安靜清澈,迷茫無辜,像是帶著一點神秘的笑,顯得那張俊秀的麵容莫名鬼氣森森。
下一瞬,便被白紗遮掩,消失不見。
但晏無咎瞳眸一顫,已然認出了。
“不可能!”
那張臉的主人不該在這裡,而是捆住雙手,流血過多,沉入碧色的水底……
“是不是覺得,我就是死了,鬨鬼也該在長安崔家的水底?”
聲音出現在身後。
不等晏無咎反應,一雙手自身後伸出,蒼白秀麗的手指牢牢按住他放在刀柄上的手,另一隻手捏著晏無咎的下巴,讓他側首看來。
少年秀麗絕倫的麵容,一如當初初見,眸光迷茫純澈,像是不開心,像是覺得寂寞,想要有人來陪他玩。
那雙略顯鬼氣,天真無邪的眼眸微微一彎,笑了:“怕什麼,崔權死了不假,我可從來沒說過,我叫崔權啊。”
作者有話要說: 我尋思著,孤孤也從來沒說過,蛇精病正太叫崔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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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劇場:
啾啾貓:你叫崔權?
崔蛇蛇:哈?哦。
啾啾貓:咬死你!
崔蛇蛇:啊我死了。
(裝死ing~起來後,飛快照貓畫虎弄死了蛇叔叔。)
崔蛇蛇:啾啾貓殺蛇蛇了,嗚嗚~
蛇叔:所以,你們懷念蛇蛇的時候,心裡想的到底是哪條崔蛇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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