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常樂又氣又羞,不撿聞歌的帕子,想抽自己的帕子發現沒在身上,乾脆抬起袖子擦臉,擦著擦著又委屈的哭了起來。
“嗚嗚”
“哼嗝哼嗝——嗚”
“李常樂,你有完沒完了?男子漢家家的哭一會兒得了,再哭天都要黑了。”
這是我的家!我的房間!本世子在這連哭都不可以了嗎!
李常樂深喘兩口氣,努力憋著哭意憋的打嗝,小身板一彈一彈跟裡麵鑲了彈簧似的。
聞歌一派淡定,抬手拎起案幾上的茶壺見裡麵還有水,給自己到了一杯水潤喉,姿勢愜意,神情自然,仿佛她在這聽風品茶,如果不是她對麵還坐著個哭的一塌糊塗的哭包的話。
等李常樂獨自發泄一通,過去那個勁兒了之後,聞歌給他麵前倒了一杯水,才再次開口。
“李常樂,你是不是覺得我在欺負你?”
廢話,你都跑到我家裡來打我了,還威脅的我不敢聲張,還有比這更欺負人的嗎。
李常樂委屈,但是李常樂不敢說。
聞歌輕輕放下茶杯。
“其實我也不想打你。”
“”你打都打完了qaq
“是你先來招惹我的,又想打我的小廝,我才對你動了手。”
“不就是個小廝”
說到這個李常樂心裡就不服氣,與其說不服氣不如說想不通。聞歌要是說因為他想教訓他的小廝感覺傷了麵子才動手打他也就罷了,說是因為一個小廝打他,光想想李常樂都覺得羞辱。
“在你眼中本世子還不如一個奴才?”李常樂瞪向聞歌,他要是敢說是,他就他就再也不跟這個人說話了!
聞歌認真的看向李常樂,“不,對你們來說是奴才,但對我不是。”
李常樂沒聽明白,麵露疑惑:“為什麼?他跟你家有親戚?”
“沒有,他是我從街上用二兩銀子買回來的。”
這不就是奴才嗎。
還是個從街上隨便買回來的劣等奴才。
“那是他跟了你很久了?”
“不曾,我十日前才剛把他買下的。”
“”
李常樂看聞歌的眼神更不理解了。
一個既無情分又沒關係的奴才,就是死了都不值得多看一眼,也值當為他出頭?
李常樂怎麼想也想不明白,認定了聞歌這是在找借口。
“哼,你討厭我就直說,不用拿你那小廝做借口。”李常樂撇頭背向一邊。
聞歌清楚李常樂的想法,他認為自己是因為討厭他所以動手打他的,而不是因為他要打他的小廝。他不相信一個侯爵會因為一個奴隸去跟另一個侯爵起衝突,這不符合身份。
古代的封建奴隸社會,身處在封建上層的人對底層的人有著天然的支配權力,底層的甚至都不能稱之為人,就是他口中的奴才,這個社會製度給他們的戶籍——賤籍,明文規定了,賤籍世代相傳,不得改變,不得參加科舉,不能做官,不許購置土地產業,不能和普通民眾通婚,從事當時社會所謂的“賤業”,永世不得翻身。一朝為奴,那就同豬狗一樣,不能稱之為人,隻是主人眼中可隨意支配的財產。
李常樂的三觀是因這個時代造就的,聞歌不打算用超時代的思想來綁架古人,這對他們本身也是一種不公平。
“我家是兵武世家,你知道吧。”
“嗯,你家中,都是英雄。”對於這一點李常樂不是恭維,而是真心實意的,為了江山社稷保家衛國浴血奮戰的將軍戰士,值得人們的尊敬。
聞歌彎唇輕笑。庭外竹聲撲簌,宛若絲竹。
“聞家一門忠烈,戰場上刀山火海,馬革裹屍。對他們來說,身邊每一個人都是出生入死的弟兄。”
李常樂還是不懂,這跟府上伺候的奴才有什麼關係,他們又不是將士,況且賤民也當不了將士。
“你不需要來理解我的想法,我今日同你說這些,隻是想讓你明白我動手打你的原因。”
“我願意把我身邊的每一個人,都當做是我的弟兄。”聞歌眸中清朗,認真的看著李常樂:“在我這裡,都是平等的。”
李常樂有些迷糊地看著聞歌指向的心口。
“哪些算是你身邊的人?”
“親人,朋友,我認可的人。”
“也包括那個小廝?”
“嗯。”
“”
李常樂覺得自己的自尊心還是受到了衝擊,說到底他的意思就是爺連一個小廝都不如!
“那以後要是再有人想對你的人動手,你也會打回去?”
“會。”
“不管對方是誰?”
“不管對方是誰。”
李常樂有些驚訝,卻又在心底升起一股酸溜溜的羨慕。一個街邊二兩銀子買回來的奴仆他都這般護著,若是他的朋友,肯定更仗義。
李常樂抿抿唇,湧上一股失落。
“我沒有想針對你,我們一起上學,隻有你和我是同歲,但是你又不理人算了,反正我們也不是朋友,哼,以前找你麻煩是我不對,以後我不會再找你麻煩了。”
聽到李常樂充滿了小情緒的道歉,聞歌眉宇間溢出一份笑意,看來這小孩也不是徹底的無可救藥。
“沒關係。”
“我也要為我動手打你道歉。”
李常樂驚訝轉過頭。
聞歌起身,作揖,若翩翩君子,濁世而立。
“小李世子,對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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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客的院子,平樂公主和大夫人先後溫了三壺茶。聊得都已經沒什麼可說的了。
原本今日兩個孩子和解,他們的打算是想在兩方家長的陪同下各自客套一番,和和氣氣的就過去了。原本很輕鬆的打算,誰知兩個孩子都想單獨麵對解決,小孩子麵皮薄可能覺得有家長在場心裡頭彆扭,身為家長也不好駁麵子,便隨他們去了。
結果這倆小孩兒湊一起到現在還沒結束竟有這麼多話聊嗎?
該不會是出什麼事兒了吧?
平樂公主叫來身邊的侍女詢問:“小侯爺和世子談完了嗎?”
“小侯爺和世子單獨在房間中,還沒出來呢。”
平樂公主淺笑:“兩個孩子關係還挺好”
大夫人同笑:“還真是的呢”
至於是不是真的關係好,倆家長心裡都門清。
關係好能打起來?
大夫人心裡打鼓,自家孩子跟人關係好不好她還不清楚嗎,來時說好的道完歉就回去,前後一句話的事兒,哪知兩壺茶的時間過去了,倆孩子還沒聊完。
在家沒聽歌兒說跟小李世子關係好到能聊天啊,要是關係好,那也不會打起來啊。
總該不會打了一架之後突然就一見如故了吧?
越等越擔心,兩個家長都有點坐不住了。
“不若我們去看看他們吧?”
“我也這麼想的。”
平樂公主和大夫人一起去李常樂的院子,路上兩位家長都有些心不在焉,倆人都了解自己孩子的秉性。不清楚現在倆孩子怎麼個情況,擔心再惹出不好看來,不好收場。
一行人到了李常樂的院子,看到所有下人都在院子裡待著。
平樂公主不悅:“你們全在外頭,誰伺候世子和小侯爺?”
“稟公主娘娘,小侯爺說想單獨跟世子爺說說話,世子爺便叫我們沒有他的吩咐不能進去。”
“世子可有什麼吩咐?”
“回公主娘娘,沒什麼吩咐”
平樂公主示意身邊的侍女上前敲門。
叩叩叩——
“常樂?母親和忠毅侯夫人過來看看你們。”
隔著房門,房間裡傳來一串輕微的響動聲,片刻後房門從裡麵打開,兩個小朋友並排站在門口,跟她們行禮。
兩位家長打量孩子,聞歌倒都正常,就是李常樂怎麼衣裳有幾處皺巴巴的,眼睛也是紅的?
平樂公主心裡一沉,“常樂,怎麼了?過來母親看看。”
李常樂扭捏的低著頭:“我沒事母親,我方才在屋裡不小心撞倒了茶壺,還沒來得及換衣裳呢。”
視線看向屋中,地毯上果然倒著一隻茶壺,水漬浸得一塊深色。
平樂公主心疼道:“可是撞疼了?”
李常樂撅著嘴巴撒嬌,“有一點點。”
見他們沒鬨事,二人間氣氛也挺平和的,兩位家長都鬆了口氣,看來兩個孩子是和解了。
李常樂的手上還攥著一塊帕子,那樣式繡紋一看就不是他的。
平樂公主微笑地看向聞歌,想來是方才打翻了水他送上帕子幫常樂擦拭呢,她本就對這孩子的初印象很好,這會兒見沒出事,便放心了。
“誤會解開就好了,你們兩個同窗一場,以後經年學問還要多多互相照顧。”
聞歌昂頭露出兩排白淨的牙齒:“小子醒得,我和李常樂已經解開誤會了。公主家裡好漂亮,以後有機會小子再來看望公主殿下。”
平樂公主被哄得樂不可支,“好呢,你若真喜歡,以後便常來。”
聞歌:“誒,下回登門我給您帶徐福記新出的梨花酥,可好吃啦。”
李常樂:“”馬屁精!
聞歌和大夫人從公主府告辭。
這趟拜訪賓主儘歡。
回家的馬車上,大夫人一臉新奇,“你和李常樂道歉了?”
“嗯。”
“他沒為難你?”
“沒有。”
聞歌意味深長地對大夫人說,“他怕我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