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第 97 章(1 / 2)

月上子時。

街上打更的剛敲過梆子。

整個京城都沉入了夢鄉。

黑沉沉的夜色下, 一個人悄無聲息的從忠毅侯的房間裡出來。

這人不是彆人,就是忠毅侯自己。

聞歌悄悄的打開房門,她雙眼清明如星, 一身暗黑色的衣服與夜色完美的融合在一起。

與此同時幾乎在下一秒,與她一屋之隔的房間也悄悄的拉開, 狼桃探出半邊身體, 夜視中用眼神示意詢問。

侯爺?

聞歌衝他比了個手勢,搖頭指了下原地, 狼桃點頭,輕輕關上門, 像是一隻蹲守在黑暗中的狼崽守著門口。

聞歌探入夜色中, 悄無聲息的化成一道隱藏在黑暗中的影子。

她這一身夜行裝扮, 是要在今晚夜探家門。

沒錯,她打扮成這樣不是要去彆的地方, 就是她自己的家,忠毅侯府。

說來也是因為今日進宮她才有的今晚這番舉動。

聞歌一直在想,今日在那座宮殿內看她的人是誰?

很明顯最開始那個小太監就是故意把她領到那去的, 她在大堂中等候,有點心茶水伺候, 內外宮人侍女全都低頭忙事,然後那個人隔著屏障觀察她。

能做到這點的毋庸置疑,一定是宮裡的大人物, 宮裡的大人物無非也就是那幾個人, 皇帝、皇後、嬪妃(還得是有點權力的嬪妃)、皇太孫,以及一些還在宮裡的皇子皇女

首先排除皇太孫, 其餘還在宮裡的皇子皇女們也一並排出, 小孩子想見她隨便抓個時間都能見了, 不會費這一番功夫。

有權利的嬪妃可能性也不大,真想見她路上派人來找個理由叫她光明正大去拜訪一圈就是了,或者覺得不妥,那就給侯府下帖子,請哪位夫人嬸嬸進宮聊家常順便帶上她,有的是辦法和理由,偷偷摸摸的觀察,以後宮女眷的身份做這種事這不像話。

皇後比嬪妃的可能性更低,理由同上。

那麼就剩下皇帝了。

夜色濃鬱,一抹輕盈的影子如天上雲影輕飄飄略過廊道。

聞歌的表情沉靜如冷月。

她覺得白日那人就是皇帝。

所以皇帝為什麼要看她一眼?

她以前從未進過宮,與皇帝一麵都沒見過,侯府朝中無人,也不存在愛屋及烏。

一定有問題。

這個問題隱約間好似把以前她想過的一些問題聯係了起來。

現在她要找出這個聯係。

夜風推走雲霧,月亮自屋頂露出半張麵孔,溶溶光輝照亮了房簷。

影子落入牆角,輕輕的一聲響,聞歌閃身摸進了聞老太君的寢室中。

晚間太祖母睡前日常服用了安神的湯藥,現在老人家在床鋪上睡的正沉。

聞歌摸進房來,確定太祖母呼吸深沉正在熟睡,她開始在房間中查找。要說這家中最有可能藏著什麼重要東西的地方,其中之一非聞太祖母的房間莫屬。

窗外月影交替,聞歌像是一道影子一樣快速的翻找房間裡的衣櫃擺件等等,手起落下全程一點聲響都沒有發出,大秘密暫時沒找到,但還真讓她發現了一點小秘密,前後她在一些隱蔽的瓷瓶擺件抽屜夾層裡翻出來了田產房契以及一些有意思的小物件兒,沒想到她們家這位老太太還挺喜歡藏東西的呀。

大略找了兩刻鐘,翻遍全屋所有角落,除了老太太存放的一些物件,沒找到聞歌認為更有價值的東西。

她輕巧的把瓷器擺回原位,轉頭看向太祖母的床榻,隻剩下那一個地方沒找了。

老太君輕微翻身,呼吸依然沉穩。

聞歌悄聲走到床前,老太君側著一邊身子,壓得呼吸有些重,她伸手輕輕的撫平老太君的睡姿,呼吸從側壓中解放舒緩,老人家眉宇輕緩,沒有絲毫察覺。

為了保險起見,聞歌拿出一個小瓶子在老太君鼻子下麵輕輕一放,大概三五秒之後,老太君的呼吸愈發深沉了。

這是她自己製作的安魂香,聞一下足以一覺睡到大天亮,雷打都醒不了。醒來後便會覺渾身舒暢,精神特彆好。

讓老太君進入深度睡眠之後,聞歌輕柔的抱起太祖母安放到一旁的貴妃榻上,然後快速返回在床榻上摸找。

床鋪相比起整個房間來說就方寸大的地方更加好找,很快她就在太祖母的床頭內側發現一個暗格,費了幾秒功夫,哢嚓一聲暗格被打開,裡麵存放的東西不多,都是一些珍貴物品,一封出自老侯爺的親筆家書、一塊禦賜免死金牌、幾封未署名書信等。

還有一雙嬰兒的小鞋子。

聞歌看著那雙鞋子,夜色中露出一個輕柔的笑容,那是她小時候穿的。

聞歌沒有看家書和那些未署名的信件,隻看了下信封的材質便放了回去,這小盒子裡放的東西不多,一目了然全在這,前後上下也沒有其他夾層,總之查找了一圈,沒有找到意料之外的東西。

聞歌把暗格恢複原樣,又仔仔細細的查找了一番,再沒有其他可以藏東西的地方了。

太祖母這沒有。

她返身抱起太祖母重新安置到床榻上,為老人家枕好枕頭,蓋好被子,最後俯下身嘴唇輕輕地在□□母額頭上印上一吻。

“晚安,太祖母。”

隨後如同墨色的影子退走離開。

老太君沉入在夢境中,夢中她的歌兒還是個奶娃娃,漂亮的大眼睛,粉嘟嘟的小臉,看見人就笑,把臉湊過去,還會親她呢。

老太君呼吸平穩,睡夢中臉上溢出慈愛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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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歌離開太祖母的寢室,沒有轉身去彆的地方,也沒有回自己房間。她在廊下看不見的角落裡駐足沉思。

難道她想錯了?

不應該。

如果今日在皇宮中觀察她的是皇帝,結合太祖母昨日同她說的,能護住聞家的隻有聖上這句話,那麼聞家絕對有個秘密同皇帝有關。

這也和她剛到這個世界接受完信息時的推測差不多。

她直覺侯府中一定藏著什麼東西。

聞歌一向相信直覺,直覺這東西不一定每次都有結果,但出現直覺就說明有某種預兆。

聞歌望向頭頂的圓月深思,她在想,要是讓她藏一個重要的東西,會藏在哪呢?

肯定是藏在一個所有人都找不到,也想不到的地方。

找不到又想不到的地方

聞歌的目光看向了祠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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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子時半夜慢慢起了風,懸掛在房簷下的燈籠輕輕搖曳,長明燈燭火昏黃澄澈。

聞歌對著祠堂裡的祖宗牌位拜了拜。

從小到大她也算是這裡的常客了,沒事就過來拜一拜,多年來和這裡的祖宗都混成了熟人。

“祖宗莫怪,後輩無意冒犯,就是來找一樣東西。”

打完招呼,聞歌便在祠堂裡挨處找了起來,上至房梁屋瓦下至每一塊地磚都摸了個遍,明麵上這些地方都乾乾淨淨的沒有藏東西,最後連燈座都抬起來看了。

無功而返之後,聞歌把目光看向祭堂上。

哎,終究還是要冒犯祖宗了。

“各位列祖列宗,我給大家擦擦靈位。”

聞歌拿出一條手帕,從最下麵一層開始,挨個拿起牌位邊擦邊看。

聞家祠堂中的牌位,底座都被鑲了一層銅,底座沉重這樣不易翻倒,多年來被細心擦拭,邊角已經磨光。

一個個逝去的名字在手中拿起又放下,聞歌細心的擦拭牌位,在擦拭完老侯爺的牌位時剛要放回原位,距離祭台懸浮半寸,聞歌手腕回轉,重新拿回了麵前。

她輕輕的顛了顛手中的重量,另一隻手拿起另一塊牌位對比,感覺上沒有太明顯的差距,但老侯爺的牌位好像略重一點。

就一點,非常非常細微的差彆。

聞歌給老侯爺磕了個頭。

“太爺爺莫怪,孫兒就看一看。”

然後她就拿著老侯爺的牌位仔仔細細的研究,擦敲按擰——咯噔,一聲輕響,牌身與底座出現了一絲鬆動。

聞歌眉眼輕跳,嘴角溢出輕柔的微笑。

找到了。

這是一個很小的夾層,夾層裡放著半塊底座。

聞歌驚訝地看著這個小東西。

這竟然是半塊虎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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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譽王府。

寬敞的演武場中一大早就擺放上一排靶子。

“咻!咻!咻!”

練武場中央,一身短打的譽王趙瑾,手持長弓利箭彎弓射靶,他臂展修長,孔武有力,施力時渾身肌肉鼓起,猿背狼腰,線條極其完美,渾身上下充斥著濃厚的荷爾蒙力量。

三箭齊發,一擊過後不停,接連十射,箭箭直中靶心。

“換弓來。”

話落身旁的侍衛立即遞上新弓,趙瑾丟開手上用過這把接過新弓,這把新弓比上一把的短,所用的弓箭也短。

趙瑾調整展臂姿勢,又是十發連射,全中。

“換弓來。”

侍衛立即換上新弓新箭,趙瑾繼續持弓射靶。射靶的同時他也不是站著不動,而是不斷的調整距離和姿勢,英俊的眉眼在晨光下反射出刀雕斧刻的犀利美感。

放眼看去,在趙瑾身邊的弓架上掛著好些把弓箭,幾乎掛成了一麵牆,這些弓不同材質、不同樣式、而且從大到小各種型號都有,幾乎把所有能找到的大小類型都找來了。

在趙瑾的手邊上還有好些支箭羽,與弓箭不同,所有箭羽的長短模樣全都是一樣的,與那當日撿回來斷箭一模一樣。

這些箭羽不是他叫人特製的,是他吩咐手下在城裡城外所有能買到這樣箭羽的地方買來的。

實際上這樣的短箭在市麵上非常普遍,君子六藝中,射術一藝就是指的弓箭,京城中世家子弟居多,大多年少時就開始學習射術,很多女子也會學,這種短箭就是給身量矮的少年、或者女子們來用的,不是多麼罕見的尺寸。很輕易就能買到。

那日林中的無名刺客用這種短箭,看似是留下了線索,但其實這線索一查就斷,等於什麼都沒留下。

趙瑾一把把的試弓,射滿一個靶子,侍衛們連忙來換下另一個,生怕耽誤了王爺的雅興。

一個時辰後,給他換靶心的侍衛都累出了一身汗,而他隻是鬢角微濕,氣息亂都沒亂一下。

終於,趙瑾放下最後一支弓,不再叫換弓來了,身旁侍衛立即呈上乾淨的清水乾布。

“身量六尺左右,體重不超過三鈞,會武,輕功高超。熟悉京郊地形,可能就住在京城本地。”趙瑾擦了擦手心。

“去找這樣的人,所有符合特征的,全記下名單呈上來。”

他試了一早上弓竟然就憑借一點都不清晰的線索推測出了未知刺客的大概體貌特征!

“屬下遵命!”

任務吩咐下去,趙瑾讓人把這一院子的雜弓撤走。

“把本王的弓拿來。”

雙人合抬一柄精美長弓,柘木身,虎筋弦,威風颯颯,重愈百斤,趙瑾拾起一支箭,抬到眼前,壓下眉眼輕輕瞄準靶心。

相比起身量矮個的男人和小孩,他更偏向,對方是個女人。

嗡——!

箭如隕擊,直穿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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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生的陽光順著窗邊一寸寸滲透進來驅走黑暗,聞歌躺在床上翹著二郎腿,雙手枕在腦後,雙眼清明看向虛空思索,昨天從祠堂回來後她一夜未睡。

原來皇帝的兵符竟然在她這。

額在老侯爺的牌位裡,四舍五入,就是在她這了。

這代表了什麼?這代表了皇帝把最後的身家性命都壓在她們聞家了啊。

這得是多大的信任?

不對,倒也未必全都是信任的原因,聞家一門男丁為國而死自然是忠君愛國,但也正因為聞家沒有男人了,皇帝就成了聞家一門婦孺唯一的仰仗。

隻有皇帝能護住她們聞家原來是這個意思。

所以皇帝很可能一開始就知道聞歌是個女孩子。

再大膽一點,或許當初就是他要求聞家這麼做的呢。讓這個剛出生的女孩變成男孩兒,藏著這張誰都不知道的底牌,以期在某個特定的時候出奇製勝,至於女扮男裝襲承侯爵這種欺君大罪也不用怕,反正有他天下最大的皇帝在背後做靠山。而且有這麼大一個把柄在手上,聞家也不敢生出反叛之心,隻能全心全意與皇帝綁到死,皇帝才放心把一半虎符放在聞家。

這樣好多事情就說的通了!

聞歌隻覺得醍醐灌頂。所有的事情一瞬間都連起來了。

“原來是這樣啊”

誰也想不到皇帝會把一半兵符放在一個小孩子手上吧。

然而這件事,從十幾年前皇帝就開始謀劃了。

清晰的脈絡背後,一張更大的網浮出水麵。

“哎,我是個棋子呢,好危險哦。”

嘴上這麼說著,可聞歌的眼中沒有惶恐和懼怕,反而還有一種明顯的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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