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成鈞這下愣了一下,才表情讚歎地道:“你還知道得罪人。”
展見星:“……”
她沒在意朱成鈞的諷刺,因為她覺得他這些問題不像是無意義的隨口一句,他似乎,想通過這些問題從她身上找到點什麼。
她因此問:“九爺到底想說什麼?”
“也沒什麼。”朱成鈞看上去顯得無聊,但似乎確實也蘊了點探究的意思,他道:“你覺得自己所為都是對的嗎?”
展見星驚訝地立刻道:“不敢。”
她哪裡有這種狂妄,覺得自己不會犯錯。
“但是你很堅定。”
做什麼都很堅定。
朱成鈞有一點奇怪——這種堅定是從哪兒來的?
展見星不大明白:“我有嗎?我隻是做的都是我認為應該做的事情。”
“那你要是錯了呢?”
“錯了就改——”
外麵在此時傳來了一陣喧嘩,展見星顧不上再說話,忙走到門邊去看。
門已經從外麵鎖了,鑰匙被楚翰林帶走。這保護也許微乎其微,可楚翰林已儘了他的心力,他讓他的學生起碼能多安全一刻,不至於馬上被抓走。
“都給本王滾開!”
“郡王,楚翰林還沒回來——”
“他不就是找羅海成來查問清楚嗎?不用他查了,本王已經有證據,知道真相了!”
“郡王,這——哎呦!”
展見星努力貼著門縫去看,但視野太窄,她看不見多少,隻聽著外麵喧鬨越來越大,朱遜爍的聲音越來越近,直到——砰!
一腳踹在了門上。
展見星心中驚跳,往後倒退兩步。
“二叔。”
也就在這個時候,朱成錩趕了過來,他聲音有些發喘:“二叔想乾什麼?”
“大郎,你來得可真及時啊。”朱遜爍轉過了身,冷笑著:“九郎乾出這樣殘害兄弟的事來,你還護得這麼緊,你們果然是一夥的!”
朱成錩似乎也冷笑了一下:“我知道七郎落水,二叔心裡著急,但也不要胡亂說話。九郎早都說了,是七郎自己跳下去的。”
“七郎瘋了,自己往水裡跳,還想拿這種推脫的蠢話搪塞我!”
朱遜爍吼著:“我告訴你,七郎命大,已經醒過來了,他明白說了就是九郎推的他。他知道了昨晚發生的事,想找展見星解釋一下,展見星被母妃叫去,他就先拉了九郎出去聊一聊,想九郎幫他說些好話,不想九郎見四下無人,伸手就把他推進了水裡!”
朱成錩那邊沉默了一下,旋即道:“下人們可是七郎自己攆走的,秋果說了,跟七郎的趙勇還一直攔著他,不許他靠近。”
“那是七郎性子傲,不想被彆人聽見他跟九郎說軟話才遣開了人,哪知卻給了九郎可乘之機。九郎平時看著悶不吭聲,真是好狠的心啊,聽了你的教唆,兄弟都下得去手——”
朱成錩的聲音中終於失卻了那一種從容,他打斷了朱遜爍:“二叔說什麼?什麼教唆?”
“你還裝傻,九郎推七郎下去之前,向他說了一句——‘你要怪,就怪大哥去’。大郎,你解釋一下,這是什麼意思?”
“二叔這就是信口雌黃了,九郎什麼時候說過這等話?”
“哈,那我又幾時許諾過張冀什麼?!”
展見星聽到這一句終於明白過來——朱成鈳的落水原來就是個圈套!
朱成鈞留下了木棍,引誘朱遜爍去報複朱成錩,朱遜爍確實這麼乾了,但他沒有尋找證據堂堂正正地去揭穿朱成錩,而是利用侄兒也憑空構陷,做出一盆汙水來反潑,這是什麼樣的地方,又是群什麼樣的人啊!
代王府這一棵大樹,一朝重見天日,看似仍然枝繁葉茂,可是深埋在土裡的根,已經爛透了。
屋裡攏共這麼大點地方,朱成鈞自然也是聽見了外麵的話的,他看著聽不下去走回來的展見星:“現在後悔了沒有?”
有一瞬間,展見星心中確實滑過了這個念頭,她完全相信,倘若她不出現,朱成鈞就會坐在那裡,平靜無波地看著那片水麵漸漸消失掉最後一個漣漪。
朱成鈳自作孽不可活,他玩脫了自己的性命,要怪也隻能怪自己——可是,她畢竟機緣巧合地出現在了那裡。
她輕輕吐出一口氣來:“九爺,我不後悔。你和他們不一樣,不應當做和他們一樣的事。”
朱成鈳如何“自己找死”是一回事,看著血親堂兄活生生在眼前溺斃,又是另一回事,這推不出因果關係,也不能混為一談。
朱成鈞道:“哎,說不定就是我把他推下去的呢。”
展見星不可思議地看他一眼——簡直不明白他為什麼在這個節骨眼上還能信口開河:“九爺彆開玩笑了,要是你推他下去,怎麼會被我一催就又救了他,他死了才沒有對證好嗎?”
當她傻啊。
朱成鈞動了動腿,上身前傾,對著她笑了,那笑容非常詭秘——在展見星看來是非常討打:“也許是因為我想看一看,你被人反咬一口以後後悔的樣子啊。”
……
兩個人說起話來,一時都沒留心到外麵的交鋒短暫停了,隻聽得哢嚓一聲,是門鎖開了的聲音,緊接著,門扉被人推到大敞。
氣喘籲籲的楚翰林、羅知府,臉色不善的朱遜爍、朱成錩,以及若乾下人們,就看見有推兄長下水嫌疑的“疑凶”朱成鈞,光著腳,露著腿,高居桌上,臉上是一個一看就很反派的表情。
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