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挑撥之意太明顯了,朱成錩聽出來,倒冷靜下來,斥他道:“你閉嘴!”
姚進忠急道:“爺——”
“那縣令已經告到皇伯父跟前了,你還挑大哥生氣,想害大哥不成?”朱成鈞打斷了他。
朱成錩聽了,縱然對這個弟弟已生忌憚之心,也不由點頭:“正是。你這老貨,為了遮掩自己乾過的事,就想把爺挑到前麵鬥,我看,該先把你敲上二十板子!”
二十板子姚進忠倒不甚怕,他肉厚,咬一咬牙就扛下來了,可看朱成錩這口風,是真的準備棄卒保車了,他作為棄子,又還有什麼好下場?
他整個人都絕望了,旁邊的姚氏更撐不住,已經快癱倒在了地上。
朱成錩皺眉思索,怎麼推替死鬼推得漂亮,耳邊聽得朱成鈞道:“大哥,我走了。”
他心不在焉:“去吧。”
“我去找縣令說,把田還給那個老太。”朱成鈞像是在跟他稟報,“還了我還有很多,夠我用的。要是還有彆人告我,我也還他。總比惹了皇伯父生氣,把我的田都收走好。”
這話聽上去甚是小家子氣,四十頃地算計來算計去,又是怕被收走,朱成錩都懶得看他,道:“隨你——等等!”
朱成鈞已經往外走了,麵無表情地扭回頭:“啊?”
“誰告你你都還?你怎麼能都還了?!”朱成錩責問他。
朱成鈞道:“不會還完的,肯定能留點。”
朱成錩自覺如夢初醒,怒道:“這個口子就不能開!還了一個,十個、百個都湧上來,有的沒的個個想從代王府身上撕下一塊肉,什麼時候是個頭?這個李蔚之,其心可誅!”
朱成鈞道:“我沒叫大哥還,隻是我還。”
朱成錩訓斥他:“在外人眼裡,有什麼差彆?行了,讀你的書去吧,少瞎出主意。”
朱成鈞這時候終於道:“不能還嗎?但是我已經寫信給皇伯父了,說我願意還,先生剛替我送出去,還誇我了,我覺得我剩下的田應該能保住。”
“你——!”朱成錩氣得伸手指他,“鼠目寸光的蠢貨!”
朱成鈞木木地看他,也不回嘴。
朱成錩一腦門官司,連罵他也沒空了,連連揮手:“去去去,彆在這杵著,看見就心煩!”
朱成鈞從善如流地領著兩個伴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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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將傍晚時,朱成鈞還在校場上揮拳。
展見星和許異結束了下午的課,跑來陪他一會兒,站在旁邊看著。
姚進忠輕手輕腳地挨著校場邊緣走了進來。
孟典仗見是個生麵孔,看著像是要回事的模樣,便點點頭:“九爺,今天到這裡了,屬下告退。”
他離開,朱成鈞收了拳勢,展見星跑上去把一塊乾淨的布巾遞給他。
朱成鈞滿頭汗水,接過來胡嚕一陣擦。
姚進忠趨到跟前,行了個禮,小聲陪笑道:“九爺。”
朱成鈞微淺的瞳眸從布巾後露出來,看了他一眼:“你沒事了?”
這一眼不含任何情緒,可是又蘊了一切的了然於心,姚進忠心肺脾胃裡好似被一陣涼風吹遍,他瞬間知道自己隱隱的感覺沒錯,立時跪下了:“老奴——多謝九爺救命之恩。”
“大哥準備怎麼樣?”
這是隨口一問,然而也是探問,姚進忠毫不猶豫地道:“大爺取舍之後,決定絕不向李蔚之低頭。”
所以,他才沒事了。朱成錩既然不準備讓步,那就不會再推自己人出去。
朱成鈞勾了唇角:“我知道了。”
姚進忠見他沒有彆的話,不敢多停留,恐怕落入朱成錩的耳目,磕了個頭,默默去了。
他心底有許多感觸,一時說不出來,隻覺得自己於這人心詭譎之間,大大地長了一回新的見識。
走出去十來步後,他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隻見朱成鈞擦完了臉又擦脖子,脖子擦完了,把滿是汗漬的布巾一丟,蓋到了先前遞給他布巾的少年臉上。
少年甚是惱火,把布巾拿下來,衝著朱成鈞抱怨了句什麼。
隔得有些距離了,他聽不清,隻見朱成鈞把兩隻手臂枕到腦後,然後發出了得意的笑聲:“哈哈!”
姚進忠:“……”
……呃,這人心詭譎之處,他生出了新的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