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 48 章(2 / 2)

伴讀守則 溪畔茶 7564 字 3個月前

察覺到她的目光,朱成鈞抬了眼:“看什麼?我沒事。”

他這會兒看上去似乎確實恢複了正常,展見星到他身邊坐下,低聲道:“九爺,你難過,可以說出來。”

朱成鈞道:“我不難過。”

他這麼說,展見星也不好說什麼了,靜靜陪他坐著。

過片刻,秋果換完衣裳出來,小心地道:“九爺,展伴讀,我去廚房要些薑湯來,雖是夏天,這雨也淋不得。”

朱成鈞無可無不可地點了下頭,他就去了。

“你爹死的時候,你難過嗎?”屋裡安靜了一會兒,朱成鈞忽然問道。

這問話堪稱無禮,但展見星能理解一些他現在的心情,回答道:“當然難過。”

“怎麼樣的難過?”

展見星不太想回憶那個時候,可是又忍不住被帶入了回憶之中,她出神了一陣,道:“我沒有爹了,天塌了。”

“天不會塌的。”

展見星很快回神,微微笑了一下,釋然:“對,天不會塌的。”

喪父以後的日子,她和母親撐起來了。

“你現在想起你爹,還難過嗎?”

展見星點頭:“很難過,所以我不敢多想。”

失去親人的痛苦往往不在那一瞬間,在於往後的每一個日夜,一抬頭,一轉身,那個人都不在了,永永遠遠再聽不到他的一點聲音。

“哦。”朱成鈞往回倒在了椅子裡,“那我不該問你。”

“沒關係,我不敢多想,但也要想一想。”展見星道,“不想,我怕日子長了,我都不記得了。”

“忘掉比記得更難過?”

“是的。我記得,就好像他還在,雖然不和我在一起。”展見星往地麵比劃了一下,“可能在這底下。”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帶了溫柔的笑,因為這個想法確實讓她好過了不少,她讀聖賢書,並不篤信鬼神之說,但有時候給自己留點安慰,並不是件壞事。

朱成鈞望著她:“皇伯父也去這底下了嗎?”

展見星搖頭,指了指天:“皇上是真龍天子,和我爹不一樣,應該是去上麵了。”

“哦。”朱成鈞仰起頭,對著屋頂發了會呆。

展見星遲疑一下,伸手安撫地拍了拍他的手臂:“九爺,生老病死,誰都逃不脫,世人早晚都有這一天。你還有先生,還有我,還有許異,還有秋果,許多人都關心著你,陪著你。”

朱成鈞喃喃道:“對,我還有你,你來陪我了。”

展見星試圖糾正:“九爺,還有先生,還有許異——”

她肩膀一沉,朱成鈞把腦袋歪了過來,整張臉抵上她的肩窩,她底下的話頓時便說不出來了。

她有點手足無措,隻好僵硬地坐著——說實話,她不會勸人,陪著說說話還行,朱成鈞倘若哭了,她不知道該怎麼辦。

她提著心感受了一刻,好在肩膀處仍是乾的,隻有他頭發上殘存的水氣侵染了過來,她慢慢放下心來。

“九爺,過去就好了,都會過去的。”展見星安慰著,這話語很貧瘠,但是她自己的經驗。

沒有任何辦法,隻能熬著,等過去。

朱成鈞動了動,似乎從喉間出來一聲:“……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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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紅又是一年春。

時光走過了一年半,邸報上年號從洪熙改成了元德,大同走馬上任了新知府、新知縣,從上至小都是劇變,但落實到每一個小民頭上,日子又似乎一切照常,不論龍廷上坐的是哪個皇帝,他們都得奔忙自己的生計,更關心田裡的青苗青了又黃。

對朱成錩來說,也沒什麼變化——他仍舊做著他的光頭宗室。

這就尷尬了。

倒也不是朱宣欽格外不給他這個堂兄麵子,新帝登基,照例大赦天下,當初代王府就是這麼赦出來的,依正常程序,這會兒還他一個王位,似乎正在情理之中。

怪隻怪朱成錩自己出了個昏招。

那一年他正在為李蔚之自殺的事頭疼,忽然聽見皇帝駕崩,如聞仙音,全身的勁都懈了下來,天子更迭之際,誰還有空理會一個小小縣令之死?

他這番推測沒錯,整個京城在嚴密又緊張的運轉之中,連禦史都沒空來參他,而等到之後,之後自然也就算了,以畏罪自儘結案了事。

朱成錩千不合萬不合,在鬆懈忘形之後,為了討好朱宣欽,把好形象印到不相熟的朱宣欽心裡去,他上了書,誠懇地表示想進京為皇伯父奔喪哀悼。

態本身沒表錯,但表錯時間了。

內閣為什麼隱瞞皇帝喪訊一個多月不發?為了防漢王啊,漢王的封地可比在南京的太子離京更近。漢王是什麼?藩王宗室。

朱成錩呢?也是宗室。

不管他是不是像漢王一樣有反心,在這個時候表示要進京,大同本身又離京城那麼近,他這封書一上,都馬上挑起了朝廷猶在緊繃的心弦。

於是,他成功把自己的王位“黑”掉了。

於展見星來說,她暫時沒空理會那些了,料峭春風中,她和許異站在了縣學門口,等待著入場。

他們將邁上漫漫科舉征途的第一關,小三關中的第一關:縣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