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 76 章(2 / 2)

伴讀守則 溪畔茶 9676 字 3個月前

皇帝本來真沒想到這事和展見星能扯上關係,但朱成鈞在信裡把封地指定得太明確了——江西撫州府崇仁縣,他召內閣詢問的時候,方學士驚訝地指了出來。

這才是他召朱成鈞上京的原因。

因為他怎麼想也想不通內裡的聯係。

做王孫的伴讀大多數情況下都是極受氣的,王孫挨不得的板子都是伴讀挨,還得承受來自王孫本身的跋扈,結果朱成鈞倒好,打算跟著伴讀要塊新封地,這叫什麼事兒?

他這個問題算出其不意,但朱成鈞眼都沒眨,直接認了:“對,我有認識的人去才想去的。”

他這麼坦蕩,皇帝又不確定了——本來他也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裡,但由此至少可以看出,朱成鈞和這個伴讀的感情應該不錯,他心念一動,向宮人道:“去把大郎抱來,他天天隻和他娘悶在宮裡,難得有親戚來,也叫他見一見。”

說這句話時,他著實觀察著朱成鈞的表情,卻隻見他毫無觸動,也不湊趣就勢聊幾句,眉目之間,是他這個半大年紀常見的對孩子不感興趣的漠然。

這份感覺無法準確地偽裝出來,皇帝因此放下心來——看來展見星還算知道輕重,嘴巴也嚴實,沒跟人把錢氏的秘密抖落出去。

朱英榕很快來了,他沒叫人抱,自己騰挪著小肥腿來的,大大的眼睛撲閃著,進來行完禮後,就好奇地仰頭打量著朱成鈞。

他長這麼大——三歲,確實還沒見過一個親戚,身邊來來往往,隻有父母和宮人們。

皇帝想了想,指朱成鈞:“這是你九堂叔。”

“九堂叔。”朱英榕奶聲奶氣地叫了。

他叫完走到朱成鈞腿跟前,想叫他抱,朱成鈞往旁邊閃了閃。

“……”朱英榕的嘴巴委屈地嘟了起來。

皇帝失笑,他看出來了,朱成鈞根本沒領會孩子的意思,他隻覺得被朱英榕肉呼呼的小身子擠到了,才往旁邊讓。

這麼大人了,這個樣子,倒有幾分稚氣尚存似的。

朱英榕千嬌萬寵地長大,不肯罷休吃這個癟,又往朱成鈞麵前擠,抱著他的大腿要往上爬。

這回朱成鈞終於會意到了,頓了頓,勉為其難地把他抱了起來,放到自己膝上。

他的大腿未見得比奶娘溫軟的懷抱更好,但朱英榕覺得是自己爭取來的,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小屁股,就昂首挺胸地坐好了,旁邊的宮人想伸手抱回他,他還不願意,把人家的手拍開了。

“這小搗蛋!”皇帝笑斥。

“父皇。”朱英榕向他討好地笑,皇帝就不舍得說什麼了,搖頭道,“罷了,他這點小斤兩,好歹壓不壞你。”

多了個孩子夾在當中,說話就難以再正式起來了,皇帝的身體也往後舒展了一下,隨意道:“九郎,你隻要去江西嗎?你有先皇的信,其實若求朕把展見星調回來,朕也會考慮的。”

朱成鈞道:“江西除了遠一點,彆的都很好,展見星也願意去,他沒說想回來。”

“那你呢?你要是為代王位求朕,朕也許也願意考慮一下。”

“那是大哥的。”

“你倒是謹守本分。”

“我不想要,大哥想,正好——”

朱成鈞頓了一下,三歲大的娃娃很難安坐得住,朱英榕坐了兩句話工夫,就開始跟自己找起樂子來,他在朱成鈞腿上一跳,朱成鈞紋絲不動,奶娘一般沒有這份力氣撐得住,總要歪斜動彈一下,他覺得有意思,又一跳。

朱成鈞低頭,麵無表情——這皇長子怎麼這麼蠢?

朱英榕解讀不出他的眼神,嗬嗬笑著,被他一看,更起勁了,又墩一下。

皇帝乾咳一聲,道:“大郎,安靜些,再鬨朕就叫人把你抱回去了。”

朱英榕才不動了:“是,父皇。”

“……”皇帝再想說什麼,發現想說的話都快忘了,不由後悔起來,他犯了疑心病,把孩子抱來試探人,這下好,他自己的節奏全被打亂了。

——這皇帝好像也不怎麼聰明。

朱成鈞心裡默默給父子倆下完定義,終於主動開口:“皇上,我隻想要那個縣,不要彆的。”

皇帝再小氣,還不至於給郡王分個縣都舍不得,朱成鈞以先帝遺信求他,所求一點也不過分——他雖要求換個地方做封地,但大同與江西的戰略意義完全不一樣,比如寧王,如果想從江西換到大同來,那皇帝萬萬不能同意,見都不會見他,早一封聖旨把他駁斥回去了,但反過來,皇帝就沒有不答應的理由。

因為朱成鈞這麼乾,其實於他自己是吃虧的,隻能說,他是真的沒有一點異心,就是隨心所欲而已。這倒也是宗藩的特產,沒兵帶沒政管,可不隻好由著各自性子作了,個個想一出是一出。

“你想好了,朕下旨容易,但君無戲言,你再反悔,朕可不能由著你。”皇帝想好一會兒,終於想出一句警告來。

“我不後悔,謝皇上。”

朱成鈞把朱英榕放去一邊,站起來行禮。

皇帝:“……”

他有點後悔,他答應了嗎?他隻是告誡吧?代王家的這個看著不機靈,怎麼該著打蛇隨棍上的時候,他反應這麼快。

……總覺得還有哪裡不對勁似的。

**

兩個月後,展見星攜母跋涉到了撫州府下崇仁縣。

原任的崇仁知縣苦候她久矣,一聞衙役傳報,倒履相迎:“展大人,一路風塵辛苦,本官總算等到你了!”

而後他以最快的速度把縣衙事宜都跟展見星交接了,末了奉送一封聖旨:“展大人,本縣將有郡王下臨,需要現造王府一座,工期緊急,這份重任,就交給展大人你了!”

展見星被原知縣拖著腳不沾地地忙了幾天,腦袋本已快忙昏,臨了再接這麼一個驚天炮仗,她人直接木了。

她呆滯地接下聖旨看過,再往下看一眼大堂內各個苦巴著臉的衙役們。

治縣內多座王府絕不是件好事,就不說往後那些王孫下仆如何擾民了,就眼跟前的事兒:這王府怎麼籌建?朝廷雖然撥款,可不撥人哪,頂多派個總的督造來,一應底下的人工徭役,都是就近本地籌措。

“縣尊,”崇仁縣的縣丞皺著臉,上前稟道,“如今已將六月份了,農戶們都忙著地裡的事,再等一個多月早稻要收成,更忙,哪裡調得出人去集建王府?”

展見星將聖旨捏在手裡——這聖旨比她後出發,但驛站腳程比她快,所以倒比她先到了這裡,先交到了原知縣的手上。她壓著心底的脾氣,冷冰冰地道:“建什麼王府?農時為重!等收完稻子再說。”

“收完早稻緊著就要種晚稻了,縣尊是北邊人,可能不知,我們這兒的稻米一年兩熟,農戶們一年到頭都在地裡,隻有等到年底寒冬臘月的時候才能有空,在家裡歇一歇,應承官府的徭役。”縣丞說著,臉更苦了。

本地是真的抽不出人啊,抽了人誤了農時,就要誤稅糧,誤了稅糧是大事,完不了稅,一縣差役從上到下都吃不了兜著走。

展見星臉色如霜:“那就等到冬天再說。”

“啊,這能行?”縣丞一點也高興不起來,新縣尊看著臉太嫩了,明顯不懂多少官場的事,官威不小,可是說個話太想當然,王府是能拖著不建的嗎?得罪了郡王,一樣是吃不完的苦頭。

展見星毫不動搖,不容置疑地道:“我說不建就不建,郡王有意見,叫他自來找我,一切責任,本官擔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