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第 133 章(1 / 2)

伴讀守則 溪畔茶 7070 字 3個月前

這一夜有許多人徹夜未眠, 有一些人永遠閉上了眼,再也不會醒來。

天,終於漸漸亮了。

徹夜未眠的朝臣們仍然不能休息,要做的事太多了,說是千頭萬緒都嫌輕巧。

天色放了晴,耀目的陽光照在宮城層疊的飛簷垂脊上,大行皇帝的喪儀, 幼帝的登基大典, 整個京城戒嚴, 過篩子一樣繼續打撈叛兵的漏網之魚,待到這最要緊的三件事終於理出個頭緒,一件件有序鋪開的時候, 奉天殿屋頂上的積雪已經化儘了,金黃的琉璃瓦在陽光下璨璨生輝。

春寒料峭的二月初,登基大典的各項禮製籌備完畢, 朱英榕著袞冕, 祭太廟,告祖先, 禦奉天殿, 在響徹午門的鐘鼓聲中,成為立國以來最年幼的一位皇帝。

大位雖定, 京中被薊州衛攪得人仰馬翻的人心並沒有跟著安寧下來。

不論是位高權重的朝中大臣, 還是最普通不過的販夫走卒, 都沒有準備好在外患未平, 內憂又起的情況下,再來麵對這個幼主臨天下的局勢。

於是於諸般事務的忙碌之中,漸漸不知從哪刮起了一股風聲:皇帝年幼,不能臨朝決事務,當自宗室擇一長輩在京坐鎮攝政才好。

這個說辭在暗地裡流傳著,最終化為了一封奏章,正式出現到了朝堂上。

朱英榕是事後才聽說的。

他確實年幼,如今的政務皆由皇帝留下的內閣班子代為處置,大臣們怕他這根幼苗再凍著餓著出個意外,連大朝這種做做樣子的朝會都不敢叫他去上——也是吸取之前郊祀險些遇刺的教訓。

新君太小,每日吃飽飽穿暖暖,在文華殿裡聽學士們講一講經義,好好長大就夠了。

至於這種一看就居心叵測的奏本,在內閣就被打回去了,根本到不了朱英榕跟前。

但持這種言辭的禦史言辭漸漸激烈起來,乃至有參劾方學士等是為了把持朝政,挾天子以令天下的目的才不允的,這話太重,方學士等受不起被與操莽一流人相提並論,以人臣身份,也不便再隱瞞,便到文華殿來請罪來了。

當然,請罪不過是個名頭,實際是討個說法。

朱英榕對父親留下的顧命大臣們很敬重,好聲好氣地安慰了幾句,待到方學士等人自覺顏麵有光,站起來了,他想一想,問道:“方先生,這些人是不是受了誰的指使?”

方學士叫扣上那麼頂大帽子,心裡也有火氣,直接道:“臣以為多半是。”

“那是誰呢?”

方學士猶豫了一下:“這個臣暫時還不知,也不敢妄言。”

但另一個姓陳的學士拱手道:“皇上,臣以為代王盤旋京中多日,如今京中叛兵已平,當令代王返回封地了。”

朱英榕一怔:“代王叔?”

搜捕叛兵這件事一直在朱成鈞手裡,這有他先前行事的餘威,也有朱英榕的默許,叛兵在京城為禍不算十分深重,但造成了極深刻惡劣的影響,幾乎將京中居民那份“天子腳下”的自矜徹底摧毀,官宦人家尤其損失慘重,朱成鈞有事沒事帶一隊人在京城大街小巷上溜達,官民們看見他還怪有安全感的。

加上許多國事繁忙,一時間,也沒人想到該請他回封地了。

但陳學士這句話在此時一出,雖未明言,可是那個隱含的意思在場諸人都聽明白了:陳學士以為,這個“攝政”的提議就是朱成鈞搞出來的。

畢竟諸藩之中,隻有他就在京中,最方便搞事。

朱英榕沉思了一會,點了點頭:“陳先生的意思,朕知道了,待朕想一想。”

陳學士上前一步,強調道:“皇上,代王倘若知禮,應當主動前來向皇上辭行才是,他拖延至今,不知其居心何也。”

方學士遲疑片刻,倒是道:“臣看代王似乎不是那樣的人。”

“人心叵測,老大人,不可不防啊。”

朱英榕沉默下來,他有些難以決斷。

“讓朕想一想。”他最終還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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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位學士都退出去了,跟隨他的屬官們重新進來。

朱英榕忽然眼睛一亮,把彆人都遣出去,獨獨留了一個下來:“展中允,朕有話想問你。”

朱英榕登基做了皇帝,展見星的日常和從前沒多少變化,仍舊侍從左右,見問,她便凝神傾聽:“皇上請說。”

朱英榕站起來,從寬大的禦座上下來——他其實還沒習慣坐那麼大的椅子,會見臣子時,不得不擺出沉穩的模樣。麵對最常相處的屬官,他就沒那麼拘禮了,煩惱地在殿中轉圈,還咬了下嘴唇:“展中允,剛才陳學士過來,勸朕讓代王叔回封地去。”

展見星:“嗯——皇上不很願意嗎?”

朱英榕訝然扭頭看她:“你不意外?”

展見星道:“臣也才聽見的,外麵似乎有些人在議論此事。”

她知道,朱英榕就省了話,直接問她:“展中允,你跟代王叔讀過書,你覺得,他有那樣的心思嗎?”

展見星已料到此問,坦然搖頭:“彆的臣不敢說,若論作亂犯上之意,臣以官職擔保,代王斷然沒有。”

“朕也覺得他沒有,他要是有,那時候就不必救我了。”朱英榕歎了口氣,“其實我現在想起來那一天還有點害怕,我也想父皇,父皇——唉,我不想做皇帝,我隻想要父皇活過來。”

他有點賭氣又傷心起來,連自稱也不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