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妖立刻化形,巨虎凶鱷, 飛狐惡蛇, 眼花繚亂,凶態畢現, 院子裡仿佛是上古巨獸開大會,就連那平日裡端茶送水的笑翠鳥青腰,羽翼一展開,竟然成了隻——大圓鳥……
俞星城猶豫了一會兒,揣著自個兒的特斯拉槍, 撲進了銀色鬃毛中。
熾寰聲音如同悶雷:“抓好了麼?”
俞星城抱住粉色的角, 回聲道:“好了。”
她心裡猜得到, 熾寰大概會要去應天府大鬨一場。
畢竟應天府是留都是南京, 其間還有從洪武時期就不斷修繕的五百年南京皇宮, 在這裡作妖鬨事,效果跟在太和殿頭頂臭罵朱家也差不多了。
熾寰今日似乎很高興, 他以遊龍之姿向應天府進發時, 似乎還哼著什麼童謠小調。
剛剛與胖虎、鱷姐的對話還留在俞星城心裡。
俞星城抱著他的角, 坐在如蘆葦般拂動的鬃毛中, 道:“你為什麼叫我俞星城?”
熾寰:“哈?因為你叫俞星城啊!”
俞星城陷入了困惑和茫然。
這份情緒從心底深處滲出,不像是她的性格, 卻仿佛深藏在內心很久很久了:“我真的有名字麼?”
黑蛟動作一頓。
他聲音驟然輕柔:“當然有。你很喜歡這個名字。你跟我說……是怯昧替你取的。”
又是怯昧。
誰會取“怯昧”這樣的名字?
怯懦愚昧?
俞星城:“如果我是仙的話, 那倒是可悲了。怎麼還淪落到重新投胎的地步。也沒有朋友親人, 到頭來隻有一個想要利用我的混蛋來找我。怪不得不想做仙人了。”
熾寰呼吸停窒, 半晌才呼出一口氣, 道:“我也能勉強算你半個友人罷。”
俞星城被冷風吹得清醒幾分:“放屁。你是來找我討要靈核的。”
熾寰不說話了。
俞星城搖搖頭:“想這麼多做什麼。我知道自己是誰。我不是你口中那個人。”
俞星城隻感覺熾寰飛的速度慢了幾分,她的角度看不到黑蛟的肉眉低垂,神情有幾分悲戚。
熾寰忽然明白了些什麼。
明白她為何如此羨慕怯昧。
明白她不論是強大時,還是弱小時,她隻要“想活著”“想四處看看”。
那現在的俞星城,不就是符合自己的期許,終於獲得了“自由”嗎?
……
應天府上空遠遠就能看到燈火之中顯然不對勁的……火光,喧鬨之中有些異樣的尖叫哀嚎。
俞星城一下抱緊了粉角:“你做了什麼?!”
胖虎騰雲飛在一旁,替熾寰解釋道:“是今日早上,那十六名生員的屍首,不知被何人仍在了菜市口,死態可怖,其中幾人的衣服裡發現了血書。百姓、鄉紳與大批舉子就用車拉著十六人的屍首到巡按都院去討個說法。那十六人中,有不少都有兄弟姐妹是來道考的修士,憤怒傷心之下,又集結了一批修士去鬨——”
竟然都被殺了?!
裘百湖隻是想從他們口中問出消息來,殺他們還容易把事情鬨大,他必定不會動這個手。
顯然是使喚這十六人生員的某些主謀,嫌鬨得不夠大,非要讓他們的人命來給添把火!
她當時在牢獄裡,對那些書生提到主謀之一的曹主考不會救他們。
但她沒想到那群主謀卻會讓他們死的這樣慘……
俞星城:“如果我沒想錯……白蓮教也摻和了吧。”
胖虎也是知道白蓮教的,點頭道:“從傍晚開始,各處便開始混亂,官衙已經被燒了,甚至還有大批修士衝擊仙衙,混亂之中,白蓮教點燃了許多街道,甚至還殺了貢院的幾個提調官與官衙吏員,聽說連巡撫和巡按都躲在衙中不敢露麵。我們也不過是借東風。”
俞星城低頭往下看,城中車馬混亂,街上的不少夜市鋪子都東倒西歪,不知道多少人在渾水摸魚作亂。
她還沒來得及多瞧幾眼,熾寰將她從身上甩下來,胖虎立刻接住她。
黑蛟與群妖彙聚在應天府上空,魔氣驟然釋放,群妖同時放出威壓,就像是壓在應天府頭頂的巨缽,不少凡人已經或耳鳴或麵色蒼白的彎下身去,許多修士臉色大變甚至搖搖欲墜。
所有人驚愕中抬頭,終於注視到了那傳聞中出現在池州府的黑蛟。
它像是穿越海霧與月色而來,鱗片油滑,尖爪鋒利,那閃著金光的赤紅豎瞳冷漠且輕慢的掠視著應天府,仿佛在審視自己的盤中餐。
青鳥作為比鯨鵬小得多的民間飛艇,從黑蛟麵前緩緩飛過,如螢蟲一般。
青鳥上乘飛艇賞月的百姓抱坐一團,瑟瑟發抖,青鳥緩緩從熾寰爪子下飛過,他們隻求黑蛟眼瞎……
鯨鵬不在!城中混亂!能有人來保護他們麼?
南京不是留都麼?
南緝仙廠,新安衛,兵備道!他們都在哪裡?!
在如螢蟲漂浮飛行的青鳥中,有一架青鳥卻沒什麼乘船賞月的百姓。
甲板上隻有一張小桌,兩隻圓凳,二人對坐飲酒,四周立著將士,麵朝外站著。他們就從黑蛟身邊飛過,桌前倒酒的二人,像是這混亂的天地間唯二的賞月人。
曹主考拿起酒壺,給坐在對麵的小燕王滿上,清酒中一汪明月,如果沒有那黑蛟的倒影就更好了。
曹主考笑道:“殿下竟真的能使喚這黑蛟!”
小燕王捏著酒杯,搖頭笑道:“什麼使喚不使喚,說不定也是他在使喚我呢。隻是我們短暫的有著共同目標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