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蒸汽大明 馬桶上的小孩 11376 字 9個月前

俞星城沉默了一下, 努力安慰道:“沒有的事。”

溫驍一隻手扶住她肩膀, 仰起頭來, 吸了一下鼻子:“不,你不用騙我, 你的眼神不會欺騙人!”

俞星城:“……下次你去訂做衣服的時候, 我陪著你一同去吧。到時候我幫你挑一下麵料, 彆讓店家給忽悠了。”

溫驍轉過臉來,眼神發飄,一臉感動, 對著旁邊的門框深情不已:“俞姑娘。你確實是好人。你總說與我不算一路人, 可你做的事,哪件都是我也想做的。這次妖館一事, 我一定會幫你的。”

俞星城瞥了一眼門框,也無所謂溫驍拿耳朵對著她, 歎氣:“謝謝你。你真的是因為穿衣土這事兒而哭的嗎?總覺得這不是你的性子……”

溫驍卻低頭咕噥著什麼, 沒接話,俞星城把衣角塞他手裡:“你還能看清路嗎?樓上應該還有空屋,跟我上樓來吧。”

但溫驍實在是腳步亂擺,俞星城拽著他胳膊上樓, 後頭來了個熱心的犬妖, 在後頭拿腦袋頂著溫驍,總算是把他拖上了樓。

樓上也不知道是哪些妖在住,屋裡雖然暖和,但亂的活像是雞飛狗跳過, 唯一一張還算乾淨舒適的床,俞星城按著溫驍坐下了。他似乎已經不哭了,眼睛直愣愣的,像是被什麼大事錘到心裡已經崩潰了,但是白日大家都在歡笑著,他不願意當那個破壞氣氛的人,就沒顯露出來半分。

俞星城有些怕了,她想了想,去讓那犬妖端盆冷水來。它化作人形,竟然……是個一臉熱絡的大爺,不一會兒端了水上來,就以大爺的外形蹲在水盆旁邊,吐著舌頭想等俞星城的下一個指令。

俞星城被狗大爺的熱情眼神望的抬不起頭來,對他揮了揮手:“你化回原型去找鈴眉他們吧。看著點,鈴眉也喝大了,彆讓她受傷了。”

狗大爺立刻化作原型,幾步奔下樓去。

俞星城拿帕子沾了點冷水,溫驍平躺在被褥上,她把帕子遞過去:“能聽見我說話嗎?擦擦臉吧。你這樣嗎明日早上要頭疼了。甜酒還能喝成這樣,你酒量確實淺啊。”

溫驍彆過身子去,麵朝床裡,低聲道:“……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

俞星城伸手,把濕冷的帕子放在他臉上,溫驍已經不再哭了,他雖然不清醒,但還是拿著濕帕子囫圇擦了下臉,跌跌撞撞的要爬起來:“我給你洗乾淨。”

俞星城把他按著坐下去:“你躺下就不會給我添麻煩了。”

俞星城轉過頭去洗帕子,就聽見溫驍低聲道:“……你很恨自己的家人吧。”

她手一頓:“你說俞家?我從來沒把他們當家人過。”

溫驍含混道:“我知道,所以我在南欽天監遇見你哥俞泛,也都沒跟你提過。他幾個月不回家,家裡兄長和母親查到他的地方,來堵他,說是要錢。好像家裡已經揭不開鍋了。”

俞星城:“沒事,我也不關心。”

“我打心眼裡瞧不起他們,瞧不起這群把女兒賣做妾的所謂家族……”溫驍笑了幾聲:“你家倒了,是可喜可賀,可為什麼那個肮臟的溫家,還是能一步步壯大,還是能屹立不倒……”

俞星城轉過頭去:“你是遇到溫家人了麼?”

溫驍又不說話。

俞星城:“發生了什麼事?”

溫驍看了她一眼,吃力的笑:“我愈是了解女人的活路,愈是了解你有多不易。我這輩子就應該這樣不成婚,沒小孩。讓一個孩子擁有溫姓,都是給這世上增加罪孽,讓一個女人成為溫家的媳婦,都是給她帶來地獄一樣的後半輩子。”

俞星城:“跟你母親有關?”嘴上這樣問,俞星城卻覺得不太像是。

溫驍不是那樣對舊事一直放不開的人。

果然溫驍搖了搖頭,卻沒說。

俞星城隻好寬慰他:“你已經離開了溫家,你能決定自己的想法,自己的家庭的命運。”

溫驍吃力的笑了笑:“……我能嗎?我二十七歲才與溫家割裂,你又知道我曾替溫家做過多少事嗎?如果不是殺了自己的親爹,或許他們也會跟螞蟥一樣不會放我走。”

她一驚。

又轉頭笑起來:“那你比我厲害。我隻是砸斷了他的膝蓋。”

溫驍也大笑:“我懂得,我懂得。我從未有一天,那樣開心那樣能放聲大笑過。隻是也沒笑多久就是了。”

俞星城從前就覺得,溫驍身上背負了很多事情。這些事如無時不再的手一樣折磨著他,隻是如今的他仍然願意在陽光下露出羞澀的微笑。

俞星城走近他:“你是最近見到什麼熟悉的親族了嗎?”

溫驍一愣,躺在被褥中,眼睛泛著薄薄的光,努力笑起來:“不愧是你。我……隻是知道了一些家人的近況。”

俞星城意識到,溫驍畢竟在溫家二十多年,家族中有許多讓他恨得要死的人與事,但肯定也有他稍有牽掛的人。是否是那些人發生了不幸,讓溫驍自責了自己的離去。

俞星城低聲道:“人隻能對自己的一生負責,其他不過是能幫則幫罷了。”

溫驍歪頭看她,俞星城也垂著手對視著,她的目光似乎使得他很安定,很舒適。他想要沐浸在她眼神裡,溫驍過了好一會兒道:“我以前,最害怕人在背後望著我。我出去玩的時候,我母親就總這麼在我身後望著我,我最早去修行時,我的堂妹也總是在背後望著我。她們似乎永遠在等,等我回去。這也讓我很惶恐,覺得承擔了許多。”

俞星城沒說話。

溫驍:“當然,你是不會用目光望著彆人背影的女人。與你經曆這些事,我總注意到你的目光,你永遠看自己的前路。我那時候想……你跟我從小到大結識的女人不一樣,你有方向,你自己會飛。但我漸漸發現了,隻望著自己的前路,是許多人都能做得到的。但更重要的是,你時不時會低頭,去看看你身邊的人,去拽他們一把。”

溫驍苦笑起來:“其實我早該了解,那些家族中的女人,她們站在原地注視的目光,不是在等我回去。而是在等我向她們伸出手,等我帶她們離開。她們才有機會,隻看想自己的前路。”

俞星城心頭震動。

溫驍緩緩道:“有時候她們的麻木,躊躇,是因為被捶打過太多次,是因為被約束過太多次。我年輕時不懂這個道理,隻氣惱她們的不爭氣,就憤然離開。但如果隻讓自己掙脫,隻讓自己自由,從來不是什麼本事。”

這些話,顯然是說給他牽掛的那些親人。

溫驍畢竟是個大家族中頗有天賦的兒子,縱然地位不高,但從小仍有諸多期望、規矩、理所當然的不平等,從他幼年就開始被灌輸。能夠選擇逃離家族帶來的諸多紅利,已然不易,可他能思索到這一步,或許更有正視不公源頭的勇氣。

俞星城猜測,或許是某位女性的族親,遭遇了人為的巨大不幸。

溫驍低聲道:“對不起,我隻是……看見你引著我的樣子,想起來,她也曾讓我拽著她的衣袖,帶我遊園子,小女孩,有說不完的話……”

也或許正因為他性格有百倍的敏銳溫柔,所以也有百倍的自責。

她無法說,她自己一路走出來有多少血淚,她心裡清楚。又憑什麼去要求彆的受到束縛的女人都去踏上這條路。在這個新舊交替,變幻不定的時代,而有些人,一出生就連血淚的選擇也不曾有過。

意識到這一點,是很需要同理心的一件事啊……

溫驍把她的帕子拿去,蓋在臉上,含混道:“對不起,我說了許多胡話。”

俞星城垂著手,幫他撥了撥暖爐裡的炭火,溫驍深陷在被褥中無言,俞星城要關門的時候,卻終是忍不住:“不必自責。生活就是很殘酷,我們算什麼東西,也想誰都幫,誰都救?惻隱之心,比金銀權力更奢侈,所以我們更要明白,這東西不是能人人都給到的。越是自責,就愈發束手束腳,你要想,這場風雪中你救了多少人。”

她頓了頓:“而每一個人,都意味著一個家。”

俞星城說完這話,便合上了門。

溫驍睜著眼睛,看著手帕上的刺繡。

既覺得眼睛酸,又覺得被她的話說的心裡燙,忍不住將手捂在心口上。

他終究沒能說,他確實太向往也太喜歡她永遠看向前方的目光。

第二天溫驍醒來,隻覺得身上冷。

咕噥一陣,睜開眼來,被子隻剩薄薄一床,人被扒了個精光,他震驚之下,連喊人都不敢,卻聽到俞星城似乎在樓下喊他:“溫驍,你醒了嗎?”

溫驍連忙道:“醒了!”

俞星城似乎提裙打算上樓:“你頭疼嗎?”

溫驍緊捂著被子,就看到隔間幾張床的公狐狸化作原形探出頭來,嘴上叼著他外衣,對他直眯眼睛。

溫驍連忙起床要奪衣服,那公狐狸卻撒丫就跑。

俞星城的腳步也到門外了,溫驍急的趕緊把被子裹身上,喊道:“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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