庇護(2 / 2)

對於那些急切的想要分食聖主的大神小神而言,是否也都是如此呢?

濕婆卻又緩緩合上眼睛,他龐大的體型懸坐在空中,一隻腳彎折一隻腳垂下,陌生卻能聽懂的語言傳到了俞星城耳中:“我瞧見她在人間了。藏的太好。她像是海中的一滴水,羊背上的一根毛。本以為你不過是想借她的存在遁逃人間,伺機複活,卻沒想到。她是鑰匙。”

怯昧並不理會。他甚至沒有與俞星城有一點交流,但俞星城卻覺得,怯昧離她很近,在平靜的呼吸著,等待著。

他在等待什麼?

俞星城開口,輕聲道:“怯昧?”

過了一會兒,她聽到不遠處一聲:“噓。”

俞星城眼前一白。

她現身在某處純白的空間之中。

外頭明明應對這群神,怯昧卻似乎像是將她拉入另一片空間。

其中有一座小小的院子,在她眼前不遠處,細竹籬笆,茅草屋頂,在無垢的純白之中,這充滿生活氣息也亂糟糟的小院子,看起來有幾分紮眼。

竹籬笆的門打開,有一人披散頭發走了出來,對她笑了笑:“嚇到你了?”

他穿了一雙草鞋,手裡拎著把舊笤帚:“來罷。不必怕。我自有勝算的。”

俞星城:“可外頭天都亂了。天下修真者沒了靈力,又有叛軍作亂——就且不說這個,還有一群神對你虎視眈眈呢!”

怯昧隻是揮了揮手:“來。”

俞星城有點憤怒,卻又想到怯昧之前幾乎被異教眾神分食的樣子,她心裡鬱塞片刻,卻也隻歎了口氣,隨他走進那竹門去:“這兒是哪裡?”

怯昧:“我的上雲神殿。嗯……也不是,上雲神殿是真實存在的,哪兒許多景致山川來自於聖主的回憶,隻是她後來厭煩了,便都拆了,曾說要我按照我的想法再做一個。我那時候沒想好。如今整個上雲神殿被毀了,我倒真的想重新做一個,卻沒那個餘力了。”

他說著合上了門,將掃帚放在花壇垛子旁,引著俞星城到竹椅那邊,給她倒了點花茶。

“所以,這不算是上雲神殿。就算是我造了個地方,理一理我這快壞掉的腦袋裡的記憶。”他笑了笑。俞星城看著他,他衣領鬆散,袖子褲腿挽著,露出的肌膚上有縱橫的疤痕與曬傷的痕跡。

俞星城不想喝茶,但怯昧又瞧了她一眼。她有幾分泄氣,隻好端了茶,茶杯在竹桌上留下一圈水跡,怯昧順手拿著一塊巾子擦乾淨,又疊好。

他感覺像是有洗不去的窮酸和市井,也有掩蓋不住的風骨。俞星城有時候懷疑,或許將他關上一千年,他也能耐得住寂寥,守得住心性。

怯昧:“不用擔心。到這一步,便輸不了了。”他坐下去,也開始慢吞吞的喝茶:“他們本就搶不走靈力,但我也應對不了他們。相較於讓他們發現我不好對付,到時候打個昏天暗地,搞得大明南北真是一團糟糕,甚至讓更多的人神妖卷進來——不如先示弱。”

他輕聲道:“當他們發現我就是盤中餐的時候,不少神主動地排除一些小神小仙,他們希望是有限的神來享用‘鳳’這個幾千年沒人動得了的珍饈。雖然你也見到一些小神,但神的數量已經被他們內部排擠銳減了。這跟最早他們來毀滅上雲神殿的時候,已經不是一個架勢了。”

俞星城:“可,哪怕你讓他們吞下聖主的靈力,然後再被你拿回去——這個過程可能讓異教神們受傷,甚至重傷。可這沒改變什麼?還是說你能借此機會反殺,把它們都扼殺在中原?”

怯昧笑了笑:“你果然是看著靜,心裡狠的角色。可我做不到。我也不想要做到。真的殺死群神,便是世界動蕩。更何況,大家都沒幾百年可活了,早死晚死也差不了多遠。隻是我不能將聖主的靈力給他們。”

俞星城心裡似乎有些懂了:“……但你也不想要讓大明的生民百姓再擁有靈力。你覺得,依靠靈力不是好事。”

怯昧又擦了擦桌子,點頭:“如果神必然會消失,或許早一點消失是更好的事情,是能比天下其他人,更早麵對這個必然到來的結局。你也懂得,如若沒有這幾百年來眾神與靈力的衰敗,淩駕於凡人之上的靈力繼續保持著漢唐時期那般的絕對優勢,那人人都隻會想要爭奪這份力量,而不會去探索彆的——或許不會有鯨鵬,不會有鐵道,不會有你懷裡的西洋表,不會有想要跨越海麵的汽船。”

俞星城大致認同他的觀點:“但如若徹底將靈力從生民手中帶走,既是會有大亂,更是會讓大明百姓像是沒了殼的河蚌,暴露在虎視眈眈之下啊。”

怯昧懂她的意思,他抬起杯子,為她續茶:“我是想要將他們虎視眈眈想要得到的神力,散步於中原南北,大明上下,每一個人。如果每個人都擁有靈力,看似平等卻過於微弱,是否會逼著人們做出些改變。神力歸於人群,聖主當然也不複存在。隨著人們漸漸不再信仰,隨著天地靈脈愈發減弱,一切終歸會消失。但我想,那可能是幾百年後了。”

俞星城往後靠去,拿起了茶杯,卻沒喝,半晌道:“……你這個想法有過許久了吧。”

怯昧放下茶壺,俞星城看著這熟悉的庭院。她在聖主的回憶中,曾短短的見過。

怯昧:“有段時間了。這不是什麼了不得的想法或決定。或許她也曾這樣想過,但是否這麼做,她卻把選擇權交給了我。她像是在問我這個凡人,如果沒有了神,那這片土地上的人,是否能做自己的神,是否能自己庇護自己。”

作者有話要說:今晚還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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