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 42 章(2 / 2)

老師,你好 張小素 15859 字 3個月前

蘇潘陽比一般同學都要刻苦,就是成績提不上去,始終在中遊,這可能和他上課總是走神有關。

寧舒想不出來蘇潘陽為什麼這個點不在宿舍睡覺,而跟趙宇傑在一起。

趙宇傑:“我們在青檸,你跟喬哥過來吧。”

掛了電話,嚴喬帶著寧舒到了青檸。

二樓一間包廂,寧舒跟在嚴喬身後進來,看見坐在桌邊垂著腦袋的清瘦少年。

蘇潘陽低著頭不敢看自己的班主任,聲音很低:“寧老師。”

寧舒看人沒事,稍微鬆了口氣。

趙宇傑沒當著孩子的麵說話,把寧舒和嚴喬帶到另外一個房間,簡單地把事情的經過講了一遍:“我沒讓人報警,幫他賠了錢,在路邊抓到,帶回青檸來了。”

寧舒聽完,好一會沒說話。

蘇潘陽不是那種壞孩子,不會故意偷東西,唯一可能就是他是真的餓了,實在沒有錢,,沒東西吃,才會去偷麵包。

寧舒皺著眉,覺得自己的想法過於荒謬。

蘇潘陽的家庭條件確實不太好,他是從偏遠縣區的農村考進來的。

在物質十分充裕的現代社會,農村家庭收入也都不低,不至於餓到去偷東西吃。

寧舒去找蘇潘陽,嚴喬遞了根煙給趙宇傑,兩人靠在窗邊看著外麵,什麼都沒說。

寧舒把門關上,走到蘇潘陽麵前,坐在他身側:“跟老師說說,是不是家裡人沒給生活費?”

寧舒這才注意到,已經冬天了,這孩子腳上依舊穿著秋天的網麵球鞋,身上的冬季校服也短了一截。

蘇潘陽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一直不吭聲,因為羞愧,不敢抬頭看人。

寧舒看桌上的水涼了,幫蘇潘陽倒了杯熱的:“你不是還給呂卉卉捐了兩百塊錢嗎,怎麼不留點自己花?”

蘇潘陽抬了下頭,皺著眉:“我沒捐過。”

他低聲道:“自己都快餓死了,哪管的上彆人的死活。”

給呂卉卉捐款的時候,班長一個一個問,每個同學都捐了,他一到課間就裝肚子疼,去洗手間躲著。

寧舒大概知道了,那兩百塊錢大約是班長替他捐的。

“那你跟老師說說,是家裡出了什麼事嗎,老師看看學校這邊能不能幫到你。”

蘇潘陽沒說話,寧舒看了一眼桌上吃了一半的麵包,沒有催促他。

沉默片刻,蘇潘陽突然抬起頭來,聲音低而沉重:“寧老師,你聽說過有人餓死嗎,不是舊社會,就是現在。”

不等寧舒的回答,他繼續說道:“我媽媽,死了,餓死的。”

像是很久沒吃過飯沒力氣一樣,他的聲音太低了,低到幾乎聽不清。

“本來好好的,突發腦溢血,癱瘓在床上不能動了,連發聲都困難。奶奶為了給我籌學費,出去打工,拜托周圍幾家鄰居給我媽媽送飯,”蘇潘陽低著頭,頓了一下,聲音越發難過,“他們忘了,他們都以為彆人送了,就都沒去。”

所以他媽媽活活被餓死了。

他的飯卡早就沒錢了,也不想問年邁的奶奶要錢。

寧舒遞了張紙巾給蘇潘陽,覺得心口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樣,咽不下去,吐不出來,很難受。

上個月蘇潘陽請過假,隻說他媽媽是生病去世的,沒想到真相是這樣。

蘇潘陽用校服袖子擦了下眼睛,聲音帶著細微的鼻音:“寧老師,我知道偷東西不對,我本來也沒想偷東西,是出去買筆的。”

學校小賣店的文具比外麵賣得貴。

他已經一整天沒吃飯了,實在太餓了,看到麵包更餓了,又看店員沒往他這邊看,饑餓戰勝了羞恥。

寧舒看著清瘦的少年,懊惱於自己的疏忽:“那你平時都是怎麼過的,總要吃飯的吧。”

蘇潘陽抿了下唇,少年人自尊心強,感到難為情,沉默了一下還是說了:“彆人去食堂吃飯,我就晚一點去。有的人走了也不收餐盤,我就坐過去,假裝那是自己的飯。”

後麵的話他沒說,很明顯,他一直在食堂吃彆人吃剩下的飯。

寧舒無法想象那種情景,一想就難受:“有困難為什麼不告訴老師?”

蘇潘陽垂著頭:“老師又不欠我的,總不能伸手問老師要錢。”

“再說了,您已經把貧困補助的名額給過我了,已經很好了。”其中有一部分是打進飯卡裡的,隻是還沒到賬。

寧舒歎了口氣,想幫助他,又不知道怎麼幫,直接給錢肯定會傷他的自尊心。

她自己其實也很窮,她的錢都用來給她爸媽買東西了。

她突然在這一刻後悔了,今天不該買那兩件羊絨毛衣,要是聽孫曉倩的,買羊絨羊毛混紡的,能省下三千多塊錢。

這些錢哪怕拿出來一半給蘇潘陽,足夠他過完這個學期了。

寧舒不擅長撒謊,也教育學生不要撒謊,但她還是說道:“學校其實有個獎,是用來獎勵學習特彆認真的學生的,一個月三百塊,你以後隻要上課彆再走神了,老師就把這個獎給你。”

三百塊,加上助學金,吃食堂夠了。

寧舒頓了一下,補充道:“這件事你不要跟其他同學說,不然對那些同樣認真學習的同學不公平,老師怕他們鬨意見。”

她從包裡拿出來錢來:“十一月、十二月、一月、二月,一共一千二,先拿去充飯卡。”

“趙老板幫你付的賠便利店的錢,先不要想,等以後賺錢了,按照銀行定期利息還給他。”

寧舒起身回到剛才那間包廂,把今天給嚴禮買的衣服、鞋子和文具,分了一部分給蘇潘陽,又到一樓打劫了一遍趙宇傑的冰箱。

寧舒大包小包提著回來,拿出一雙鞋,蹲下來在蘇潘陽腳邊比劃了一下:“鞋碼差不多,可以穿。”

她把蘇潘陽送到樓下,叮囑他:“每天早上給自己買一杯牛奶喝,不然長不高。”

“記得穿秋褲,明天又降溫了。”

意識到自己有點嘮叨,知道學生不喜歡,她便閉了嘴。

蘇潘陽握著寧舒寫給他的進校門假條,抬了下手,算是應答,卻始終沒有回過頭來。

到了校門口,保安看見他,忙問道:“怎麼了孩子,怎麼哭了?”

蘇潘陽擦了擦止也止不住的眼淚,低聲道:“沒事。”

寧老師的借口太拙劣了,一聽就知道是假的。

他沒有拆穿,因為他需要這筆錢。

他暗暗發誓,以後上課再也不開小差了,一定會好好學習,等上了大學,申請助學金和助學貸款,再利用周末和假期打工,早點把錢還給寧老師。

寧舒看著蘇潘陽走進校門,歎了口氣,轉身上了青檸二樓。

一打開包廂門就聞到一股煙味,寧舒皺了下眉。

嚴喬趕忙摁滅煙頭,拍了下趙宇傑的肩膀:“先走了,彆想太多,早點休息。”

趙宇傑點了下頭,依舊靠在窗邊看著街道的夜色,從口袋裡掏出來一根煙,打了兩下打火機,偏頭點著。

寧舒跟著嚴喬下樓,低聲問他:“趙宇傑怎麼了,他好像有心事。”

嚴喬拉上羽絨服衣領,把自己的口鼻埋在衣服裡麵,不想把感冒傳染給寧舒。

一推開門,冷風直往臉上刺,嚴喬幫寧舒把帽子和圍巾整理好,抬起手抱著她的肩膀,把她摁進自己懷裡,幫她擋著風。

一邊說道:“知道他平時為什麼喜歡蹲著嗎,在青檸門口蹲著給自己選妃,有時候連吃飯都要蹲在椅子上。”

寧舒看到過一些建築工人或者外賣員,為了節省時間,吃飯吃得匆忙,蹲在路邊扒幾口就算吃飽了,很辛苦。

“他是不是家庭條件不好,乾過苦力?”

嚴喬:“不是,他以前也是個養尊處優的少爺,家裡出事之後被寄養在親戚家,被那家人虐待了整整一年。”

寧舒皺著眉:“為什麼要虐待一個孩子?”

嚴喬低頭踢開腳邊的一顆小石子:“他們看不起他是貪汙犯的孩子,不讓他上桌吃飯,他們坐著,讓他蹲著吃,一頓隻給吃半碗米飯,連鹹菜都不給。寫作業也沒有書桌和椅子,隻能坐著或蹲著。”

趙宇傑喜歡到處蹲著的毛病就是那個時候落下的,一直到現在都沒好。

嚴喬想到他和趙宇傑第一次見麵:“他從親戚家跑出來之後,餓了好幾天,在超市門口撿到一包麵包,被人誤會成了小偷,罵得很難聽,差點報警。”

寧舒:“是你幫了他嗎,所以你們的關係到現在都這麼好。”

嚴喬笑了一下:“一開始我們差點打起來了。”

那天像今天一樣,很冷,他把嚴禮留在出租屋裡寫作業,自己出來找活乾,經過超市門口的時候看見一個阿姨的購物袋破了一個口子,一包肉鬆麵包露了出來。

那是禮禮最喜歡吃的麵包,他便偷偷跟著那個阿姨,眼看著塑料袋的口子越來越大,麵包就要掉出來了。

隻要一掉出來,他就可以撿回家給禮禮吃了,禮禮肯定很開心。

有這種撿漏想法的不止他一個,還有趙宇傑。

他當時十六歲,趙宇傑十四歲。

兩人看見了彼此,迸發出敵意,隨時準備去搶那塊即將掉出來的麵包,像兩隻死死盯著獵物的餓狼。

阿姨從超市走出來十幾米之後,那塊麵包終於掉了出來。

趙宇傑人小,又瘦,“嗖”的一聲就跑了出去,搶先一步撿到了麵包。

沒想到阿姨察覺到了,一轉頭就看見拿著麵包的趙宇傑,低頭看見自己的袋子破了,以為是被這個小偷劃開的,趕忙大喊:“小偷,抓小偷!”

阿姨伸了下手,想把麵包搶回來,看這小孩的手太臟了,拿回來也沒法吃了,嚷嚷著要報警,一邊教訓一邊罵:“小偷,不要臉,老師沒教過你不能偷東西嗎,家長怎麼教育的!”

“報警,讓警察抓你。”

阿姨教訓起小孩來一套一套的,看起來很嚴厲,像個老師,或學校裡的教導主任:“小時偷針,大時偷金,現在不好好教育,長大了還能得了!”

小趙宇傑完全蒙了,連逃跑都忘了。

他一聽到小偷兩個字就想到了貪汙國家錢的父母,聽到警察兩個字就想到父母被抓那天,樓下停滿了警車,以及父親從高空墜落的屍體。

嚴喬擠在人群後麵,趁人不備,一把拽住神情呆滯的趙宇傑,帶著他跑了。

最後,那塊肉鬆麵包一半進了趙宇傑的肚子,一半進了禮禮的肚子。

寧舒轉頭看了一眼,快十二點了,人聲鼎沸的天堂街空了一半,青檸亮著燈,二樓包廂窗邊,趙宇傑笑著朝他們揮了下手。

一陣冷風吹來,嚴喬抱了抱寧舒,把她往自己懷裡揉了揉:“回去吧,好好休息,明天還得去你家。”

兩人一邊往永寧裡走,嚴喬把寧舒的手放在自己的口袋裡暖著。

寧舒仰頭看著嚴喬,在口袋裡主動拉著他的手,叫他的名字:“嚴喬,不管怎麼樣,你都不能放棄我,知道嗎?”

嚴喬回握住寧舒的手,緊緊攥著她:“你也一樣。”

“跟我說說你家裡的情況,我好應對。”

他不喜歡她的家人,為了她,願意跟他們周旋,等時機一成熟就帶她徹底脫離他們。

寧舒往嚴喬懷裡縮了縮:“我爸在銀行工作,性格有點冷淡,話不多。我媽是初中教導主任,有點嘮叨。寧霜有點被寵壞了,脾氣不太好,不用跟她計較。”

她伸出自己的手臂,想去抱嚴喬的腰,他人長得高高大大,她抱不住,隻能拽著他的羽絨服:“辛苦你了。”

嚴喬笑著刮了下寧舒的鼻子:“怎麼說的話,我是去娶老婆的,辛苦什麼。”

他彎下腰往她耳邊靠了靠,聲音低沉曖昧:“等娶回家在床上再辛苦。”

他一時沒控製住,又說了浪蕩話,惹得她臉紅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