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 46 章(2 / 2)

老師,你好 張小素 18116 字 3個月前

本來就是休息時間,寧舒沒有多管。

正當她準備回去的時候,發現後排一個男生不太對勁。

這名男生叫秦可,班裡有名的調皮大王,活躍分子。

平時這個時候不是在教室裡玩,就是偷跑出去玩,此時竟然乖乖趴在桌子上午睡。

寧舒看見他的手放在肚子上,推開門走了過去:“秦可?”

秦可抬起頭來,臉色發白,額頭冒了汗,聲音有氣無力:“寧老師。”

寧舒趕忙問道:“怎麼了,肚子疼?”

秦可點了下頭。

寧舒叫了兩個男生,帶著他一塊去了校醫務室。

今天值班的不是孫曉倩,是另外一名校醫。

校醫懷疑是闌尾炎,讓趕緊送醫院去。

寧舒讓跟過來的謝成成和方瀚宇回班裡,打算自己帶秦可去醫院。

謝成成不願意走:“秦可塊頭這麼大,寧老師您一個人肯定不行,我陪您去吧。”

寧舒吃力地把秦可扶起來:“不行,下午有數學和英語,謝成成你的英語期中考試連平均分都沒到,方瀚宇你數學好像沒及格吧。”

“都彆想著找借口不上課,預備鈴響了,趕緊走吧。”

謝成成隻好說道:“那我去叫嚴老師吧。”

寧舒擺了下手:“不用。”她知道,嚴喬根本不在學校。

寧舒帶著秦可上了出租車,在車上給他的父母打了個電話。

到了醫院,寧舒跟秦可的媽媽彙合,帶著孩子做了檢查,醫生安排了闌尾手術。

秦可媽媽一個勁對寧舒道謝,寧舒見情況基本穩定下來,秦可的其他家人也陸續趕到了,她便先走了。

臨走之前寧舒不忘對秦可說:“手術做完在家裡休息也彆忘了學習,林婷家是不是離你家挺近的,讓你同桌把發下來的作業和卷子給她,請她帶給你。”

“不要一天到晚躺在床上玩手機,多做點作業,又不會的題目可以打電話問我。”

秦可同學生無可戀地點了下頭:“知道了,寧老師。”

寧舒走出醫院大門,上了一輛公交車。

車上的車載電視正在播放本市新聞,有學生家長向教育局投訴,說自己讀初中的孩子被教導主任辱罵,罵得很難聽。

家長認為這樣的老師不配當老師,要求教育局和學校給個說法。

記者連線學生家長,電話裡傳出來家長的聲音:“我承認,這件事是我女兒有錯在先,她不該偷期中考試的卷子,對於這方麵,學校要怎麼處分我都沒有意見。”

家長的聲音愈發憤怒:“但你一個老師辱罵學生,說人小時候偷東西,長大了還不得偷人,你們聽聽,這是人能說出來的話嗎,這是人格侮辱!”

寧舒想到上次帶嚴喬回家,聽到徐美蘭講的那通電話。

如果沒有意外,當事教師應該就是徐美蘭。

寧舒拿出手機,調出徐美蘭的電話,想問問她怎麼了,就像小時候她摔倒了生病了,會被徐美蘭抱起來細聲安慰一般。

她最終也沒有把這通電話撥出去,這件事情的的確確是徐美蘭錯了。

從爸爸出軌那次以來,每次遇到關於小偷的話題,徐美蘭的情緒都不好,對她尤其不好。

她其實一直都想勸徐美蘭去看看心理醫生

寧舒收起手機,轉頭看著窗外。

這兒是市中心,又是醫院門口,高峰期的交通一向擁堵,從她上車到現在,已經六七分鐘了,車子還呆在原地一動不動。

車窗外麵是一排餐廳,快餐店居多,吃飯的人也很多,都趕著看病或陪人看病。

隻有一家環境很好的港式茶餐廳人少一些。

隔著餐廳櫥窗,寧舒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她險些以為自己看錯了,揉了揉眼睛,再一睜開,看到的還是那張熟悉的臉。

嚴喬斜靠在椅子上,對麵是紅莓那位風情萬種的老板娘。

林秋涵脫掉了外套,穿著一件黑色一字領毛衣,雪白的肩膀露出小半,長卷發披在肩後,長腿交疊,翹著二郎腿,黑色高跟鞋又尖又細,鞋尖險些蹭上對麵男人的褲腿。

她正笑著對嚴喬說話,不知道說了什麼,寧舒看見嚴喬偏過頭笑了一下。

寧舒呆呆地看著,直到公交車開了出去,那副畫麵開始倒退。

她低頭,看了一眼胸前的口哨,拿起來放在嘴裡,沒吹響,因為這是車上,是公眾場合。

更因為她知道,就算吹得再響,他也不可能聽見,更不出現在她麵前。

公交車在學校門口停了下來,寧舒往回家的方向走。

她的腦子昏昏沉沉,一方麵不相信嚴喬會背著她跟彆的女人約會,另一方麵又在想,要是他真的變心了,拋棄她了,她該怎麼辦。

離家出走再也不回來了。

可是,她放假之前還有道理解沒講完,那是重點題型,萬一高考考到了怎麼辦。

紅莓奶茶店門口停著一輛送貨的車,工人搬運完,拿出一張資料單,衝店裡喊了聲:“老板娘,貨清了,簽一下字。”

奶茶小妹從店裡跑了出來:“我們老板今天去醫院了,我來簽。”

工人隨口聊道:“怎麼去醫院了,要緊嗎?”

奶茶小妹簽好名:“不要緊,就是普通的感冒。”

寧舒走了過去,把得到的信息串聯起來,普通的感冒,嚴喬帶林秋涵去醫院看普通的感冒。

她失魂落魄地走回家,在家門口看見了徐美蘭。

因為被家長投訴,電視台曝光,事情鬨得有點大,徐美蘭被暫時停職了。

寧舒打開門讓徐美蘭進來:“我看到新聞了,您這幾天好好在家休息,就當給自己放個假,等學校的處置下來再說吧。”

徐美蘭一聽就惱了,滿腔怒火找到了發泄口:“我又沒做錯沒說錯,學校憑什麼處置我。”

寧舒給徐美蘭倒了杯水,不想跟她談這個問題,因為沒法談。

徐美蘭情緒激動,她自己也不在狀態,滿腦子都是在醫院門口看見的嚴喬和林秋涵吃飯的場景。

她看得很清楚,嚴喬臉上的笑很溫柔,偏著頭笑的,帶了幾分羞澀。

那是戀愛中的男人才會有的。

徐美蘭想到今天過來的目的,語氣毋容置疑,像在下命令:“你跟嚴喬還是分手吧。”

寧舒皺著眉:“我為什麼要跟他分手。”

哪怕親眼看見他跟彆的女人在一起,她想到了不理他,離家出走再也不回來,始終也沒想過跟他分手。

徐美蘭把包放在沙發上,走到寧舒麵前,眼裡湧著沒由來的恨意,聲音依舊帶著威嚴:“他跟一個小偷在一起,說那個小偷是他的朋友,家人,我們家沒有跟小偷做朋友的道理。”

寧舒皺了下眉。

徐美蘭把當年趙宇傑偷麵包的事講了一遍。

寧舒想到昨天在青檸門口,趙宇傑一看見她和嚴喬就躲。

她解釋道:“這件事嚴喬跟我講過,趙宇傑不是小偷,他是個很好的人,幫助過我班上的一個學生。”

徐美蘭突然想到了什麼,緊緊盯著寧舒的眼睛看:“你跟媽媽說實話,當年帶著那個小偷逃跑的人是不是嚴喬。”

寧舒繼續解釋:“他們沒偷東西,是您的袋子破了個口子,麵包掉了出來,他們才去撿的。”

徐美蘭認定了趙宇傑和嚴喬是小偷,語氣毋容置疑:“你必須和嚴喬分手,這事沒得商量。”

寧舒緊緊抿著嘴唇,努力控製住自己的眼淚:“我不會跟嚴喬分手的,就算他是小偷,是殺人犯,我也不跟他分手的。”

徐美蘭用手指了指寧舒,氣得脖子通紅,直接喊寧舒的大名:“寧舒,你現在怎麼變成這樣了,連基本的是非觀都沒有了是嗎!”

寧舒被徐美蘭突然提高的音量嚇了一跳,多年來形成的條件反射,在家裡小心翼翼慣了,隻要徐美蘭一大聲說話她就害怕。

徐美蘭看見寧舒嚇得抖了一下,很滿意她的反應,語氣稍微軟了一些:“這套房子看起來的確很好,但你彆忘了,他還有個弟弟,房子有他弟弟一半。說是弟弟其實就是養兒子,養了個拖油瓶。”

“再說了,他一個體育老師,工資恐怕還沒有你高吧。”

“聽媽媽的話,跟他分手,離那些小偷遠一些,媽媽不會害你的。”

寧舒抬起頭來,聲音依舊很低,隻是人不再嚇得發抖了:“禮禮不是拖油瓶。”

嚴喬說嚴禮的禮是禮物的禮,是上天留給他的禮物,還是她的彩禮。

徐美蘭本來就因為學校要處置她的事憋了一肚子氣沒處撒,耐心有限,見寧舒不聽她的話,火氣頓時竄了上來,吼道:“你是不是不想回家了,你乾脆滾出家門算了!”

徐美蘭知道寧舒最怕的是什麼,她最怕的是沒有家。

寧舒低著頭,垂著眼睫:“媽媽,你是不是很討厭我?”她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清,像是早已經知道答案,以為不說出來,就不存在。

她自欺欺人了那麼多年。

徐美蘭皺著眉:“隻要你乖乖的,媽媽就不會討厭你。”

“那能像小時候一樣疼我嗎,給我買進口巧克力,生病了會守一整夜,會唱歌給我聽,”寧舒抬起頭,眼淚不斷往下流,“媽媽,能嗎?”

徐美蘭果然給不出任何承諾:“你妹妹上高中了,正是關鍵的時候,你已經長大了,學不會自己照顧自己嗎。”

寧舒擦了下眼淚,像是下了什麼決心:“您能抱我一下嗎,就一下?”

徐美蘭慢慢往前走了半步,伸出手,還沒抱到人,喉間突然湧上來一股嘔意,惡心得差點吐了出來,轉身在一旁乾嘔了幾下。

寧舒心中僅存的一點希望也被無情碾碎,再看向徐美蘭的時候眼神變得悲慟,像被抽走了靈魂:“媽媽,您是不是覺得我挺惡心的。”

徐美蘭往後退了半步,她從來沒在寧舒眼裡看到過這樣的神情,有點慌張地說道:“我沒那麼說過。”

寧舒往前走了半步,靠近徐美蘭,又往前走了半步,身體幾乎要貼上她。

徐美蘭再次乾嘔了起來,抬起手擋住寧舒,發出一聲尖叫:“你彆過來,彆過來!”

寧舒沒再過去,一粒一粒解開自己的大衣紐扣,脫掉扔到一旁,分明是一雙天真水靈的眼睛,卻透著不符合她年紀的蒼涼,她悲傷又冷靜:“是因為陳茹嗎?”

“您懷寧霜那年,爸爸送我去舞蹈班上課,認識了當時在機構當前台的陳茹,出軌了。”

“您不想跟爸爸離婚,不敢跟他吵,就把對陳茹和爸爸的怨憤轉移到了我身上。要不是送我去上課,他們就不會認識,都是因為我,都怪我,對嗎?!”

徐美蘭指著寧舒,聲音顫抖:“敢這麼跟我說話,你瘋了,瘋了!”

寧舒一件一件脫掉身上的衣服,大衣、毛衣,然後是秋衣,露出豐滿的胸部。

徐美蘭像瘋了一樣大聲尖叫:“你這個蕩.婦!”

寧舒低頭看了看自己,眼淚一直往下流,打濕了黑色的文胸,嗚咽道:“孫曉倩說好看,嚴喬也說好看。”

不知道哪來的力氣,她一把將文胸扯掉,赤luo地站在徐美蘭麵前,大哭著質問道:“怎麼就礙了您的眼!”

徐美蘭被寧舒刺痛了,想到當年勾引自己丈夫的那個女人,變得歇斯底裡起來:“賤人,你這個賤人!”

寧舒把自己的褲子也脫了,指了指膝蓋上的疤痕:“您知道我離家出走被混混欺負過嗎,您知道他們是怎麼欺負我的嗎?”

那時候寧霜剛出生,她從備受寵愛的小公主一下子變得沒人管沒人問,好幾次看到徐美蘭用怨毒的目光盯著她。

她當時隻有**歲,承受不住這麼大的心理落差,帶著自己的小書包溜出家門離家出走。

第二天下午回來的時候,家裡沒有一個人知道她離家出走過,從那時候開始她就知道,她被拋棄了。

之後的十幾年,她心裡一直清楚,她隻是不願意醒來。

她寧願自欺欺人,也不想無家可歸。

寧舒走到徐美蘭麵前,哭訴道:“我好好學習,從不闖禍,您喜歡什麼樣,我就變成什麼樣。我以為隻要這樣,您就會重新喜歡上我。我以為,有那份血緣關係在,您遲早會像以前一樣愛我。”

徐美蘭突然冷笑一聲:“血緣關係?”

“你也不看看,你跟家裡哪個人長得像!”

寧舒呆滯在原地,似乎不敢相信:“什麼意思媽媽?”

“彆叫我媽媽,”徐美蘭看著寧舒,徹底撕破了臉,“隻有寧霜才是我和你爸親生的,你是領養的,是被人扔在福利院門口的野種!”

徐美蘭走到門口,轉過身,聲音又低又冷,像說著一句詛咒:“你天生就是被拋棄的命。”

說完砰的一聲甩開門出去了。

寧舒呆滯在原地,她突然變得不會動也不會說話了,身體像被凍麻了,沒有任何知覺。隻有不斷落下來的眼淚提醒她,她還活在這個世界上。

她想把眼淚擦掉,再把衣服穿上,發現自己的手不停地發抖,怎麼都止不住。

她開始用牙齒咬自己的手背,試圖用疼痛止住顫抖,直到咬出一道道血痕,鮮血順著手腕滴到地板上。

喉嚨裡的嗚咽聲被痛苦淹沒,她連哭也哭不出來了。

眼前的世界一片模糊,隻有垂在她胸前的口哨是清晰的。

她低頭咬住,在巨大的恐懼和絕望中用儘全身力氣吹響了口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