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第一百三十六章 第一美人(16)(1 / 2)

月江漣就像被人一下仍入蜜罐中,香甜厚重琥珀色的蜜糖一層又一層覆在他身上,自腳尖到頭顱,他被這蜜瞬間封了視線,聽覺,呼吸。

過了好一會,月江漣才發現其實是自己屏住了呼吸。

少年的指尖隻在他的後頸逗留了一會,像是確認了什麼就將手收了回去。

“月將軍後頸上的傷疤是怎麼來的?”程解意看著那條傷疤,現下已實在說不出什麼話來。

月江漣過了好一會才抬手撐著車壁,以支撐自己的身體,才不會突然軟倒下去。

月江漣喘著氣,唇色與麵色就像被人潑了一池春水,由內向外透出一股暖奢的熱氣來。他抬眸看著程解意,總是冰冷的眼裡像是盛滿了醉人的烈酒。

月江漣根本聽不清程解意對他說了什麼,他隻覺得,眼前這少年是被山樓夜欺負,慌了怕了,終於忍不住想要開口求他。

可這少年何等驕傲,最後也隻能伸手稍稍碰碰他,連月江漣的衣角也不敢牽。

眼看月江漣越靠越近,程解意才發現月江漣的神色好像有些不對,他立刻警覺地咳嗽兩聲,往後一縮抓起一個繡枕就頂在月江漣臉上。

“我隻是想問問月將軍後頸上的傷從何而來!”

少年的厲聲就像一道驚雷,這才讓月江漣自那混沌的欲念中脫身而出,他自己也頗有些驚疑自己的失態,但見著程解意像貓一樣縮在馬車一角,心中欲念便又有些蠢蠢欲動起來。

月江漣心中不由有些自嘲,分明是他本就心有妄念,何必將這失態歸於程解意?

眼見月江漣神色漸漸變回平日那樣清冷的模樣,程解意才將枕頭放下,但還是放在他和月江漣中間,算是遮擋。

程解意想了想,又將袖中短劍拿出來放在膝上,然後等著聽月江漣的答案。

月江漣覺得自己先前實在不像樣,也不由正坐,向年少的主君說起傷疤的由來。他不像山樓夜和萬秋聲那樣注重自己的麵皮,雖然身上有疤痕不雅,但月江漣卻覺這傷來得頗為榮耀。

“長歌詠原上的人,每到十五歲就要結伴出去獵殺冰原上的遊蛇。那一年隻有我與大我一歲的阿姐前去。我們在外找了十天,可哪裡都尋不到遊蛇的蹤跡。我心想那也是常事,畢竟遊蛇一年比一年少,有些人出去之後也是尋不到的。”

“隻是阿姐沒有放棄,有一日我們行經冰湖,便見一條數百丈長的黑尾遊蛇入湖,阿姐曆來比我強,便上前誘那遊蛇過來。”

“我們與那遊蛇戰了三日,阿姐長劍先折,遊蛇便對她吐了融酸,我當下一劍斬了遊蛇的頭,護在阿姐身前,隻是那酸仍濺了我一背。”

“等回了家,渾渾噩噩過了好幾月,背上的傷痕都好了,就隻有後頸這一道用什麼藥都去不掉,就像是被人砍了似的。”

“不過我倒不覺得難看。”

月江漣說完之後,也沒有在程解意臉上什麼嫌棄之色,少年隻愣愣地看著他,像是在回憶什麼。

“我知道了……月將軍可還有事?若是無事,我便要走了。”

“陛下可是身體不適?”

月江漣抬手想要給程解意把脈,卻見程解意搖搖頭,隻目光沉靜地看著他,這便是請月江漣下車的意思。

本來月江漣當街騎馬攔路便很不妥,如今請他離開也理所當然。

按照平時月江漣說不定會溫柔又強勢地繼續留在程解意身邊,一路送他回到宮中,說不定還要和程解意一起批點奏折,可是看著少年有些疲憊的神色,他便朝程解意一拱手,轉身下了馬車。

那輛不起眼的馬車前行十步,便突然轉向左側,不像是要回王宮。

月江漣騎在馬上,抬手撫著自己的後頸,那道終年無事的傷疤不知為什麼有些發熱。

程解意在距離黃鸝愁雨還有一條長街的地方讓馬車停下。

“就在這等等吧。”

程解意說完之後,馬車內就再也沒有聲音傳來。

外邊坐著的采買有些坐不住。

他還以為這位陛下要一日會見三位將軍,他可是每個將軍的錢都收的。

可是現下他也不好一個人跳下車,屁顛屁顛地跑一條街去收錢。

畢竟待在陛下身邊更是心曠神怡。

在采買身後,車窗的窗簾被人挑起,露出一隻指節纖細修長的手,那隻手上還停著一隻小小的黃鸝鳥,玉白的指尖微微一動,那隻黃鸝鳥就啾啾著振翅飛走了。

今日的黃鸝愁雨,便迎來了一隻真正的黃鸝。

黃鸝沒有嘰喳,而是很安靜地落在黃鸝愁雨頂層的欄杆上,毛絨絨的羽翼撲棱了兩下,那雙黑豆似的眼睛便靜靜地看著前方,臥室裡的那位美人。

那位美人好像收到了什麼好消息,正一邊哼曲,一邊挑揀衣裳。

等換好了一身點金綴玉的水藍色長衫,把腰用腰帶一束,那腰板身段任誰也無法挑剔出什麼不好來。

黃鸝鳥歪著頭,想要再看仔細些,那個美人就像是察覺到了什麼猛然回頭,黃鸝鳥也不害怕,照樣望著他。

那美人看了黃鸝許久,隨後像是沒察覺到什麼異樣,便一甩水藍色的長發,又站在鏡前打理自己。

隨後他換了幾個頭飾,不是覺得太素,就是覺得過於隆重,最後他還是抬手拿起一條發帶,將長發高高豎起。

每回他要見人,總是覺得把頭發束起會更精神些。

等他看著鏡子覺得滿意了,才轉過身要出門。隻是長廊外欄杆上的那隻胖乎乎的黃鸝,不知道去哪了。

萬秋聲也不在意,就這麼下了樓,往手下通報看到程解意馬車的長街走去。

隻是當萬秋聲擺好姿勢到達那裡時,那條街早已沒了搭載程解意的馬車。

京都,王宮。

程解意下了馬車,肩上停著一隻黃鸝鳥,往禦書房而去。

路上宮女仆從們見著紛紛噓寒問暖,但這些人精隻一句話的工夫就能察覺出這位少年主君心情不大好,就又紛紛識相退下。

等程解意進了禦書房,那些宮女仆從們才議論著。

“是不是外邊人給陛下臉子瞧?”

“誰啊?”

“還能有誰,也就那三位將軍了吧……”

禦書房中,程解意沒有看折子,而是再次問著手中的黃鸝鳥。

“確定看清了,萬秋聲的後頸上也有一道傷痕?”

“看清啦!你不是能跟我共享視野嗎?我不騙人喲!就像是被人砍了一樣的傷疤!”黃鸝鳥啾啾叫著,然後低頭啄了啄程解意的手指。

“我時間快到啦,還要派我去乾嘛的話,得續費!”

黃鸝鳥挺起圓鼓鼓的胸膛,張口要點數。

可惜黃鸝麵前這位款爺不像是想要續費的樣子,黃鸝就有些遺憾的最後啾啾兩聲化作一陣青煙消失了。

程解意用六萬點打開了位麵通訊頻道。

以前程解意在冬雪國要脫身時,阿宴也使用了這個頻道,才能跨位麵聯係上程解意。

過去程解意從未用過,一是不想在任務中分心,二是也沒什麼要跨位麵聊的。

這一次程解意打開頻道後,就直接開始撥打阿宴的通訊號。

係統正在連接,發出一聲又一聲無機質的嘟響。

說起來,人的後頸也許是最容易讓人忽略也看不清的地方。

一旦留了頭發,要不是自己紮起來,或者被風吹起,又恰好有人站在身後,基本是發現不了對方後頸上有什麼的。

程解意通過黃鸝看到萬秋聲的後頸上也有一道一模一樣的疤痕時,已騙不了自己隻是巧合。

帝釋天也是巧合?

那麼過往程解意的任務對象,他又哪裡會去看彆人的後頸呢?在那之中,會不會也……

阿宴……阿宴。

程解意舌尖含著“阿宴”兩字,翻來覆去地默念著。

程解意撐著額頭,想著他第一次見到的阿宴的時候,就是他剛離開雲家那會。

他和性格大變的母親告了彆,也不想再見到雲瀾和樓笙,心情說不上好也說不上糟糕。他坐在飛艇裡,樓笙卻還是追來,在光屏上像過去一樣將程解意視為所有物。

那一刻程解意是真的有些煩躁,然後……阿宴就出現了。

那好像是程解意人生中第一次與陌生人擁抱,親吻,和過往禮儀性質的擁抱親吻不同,阿宴看著程解意的模樣,就好像很久以前就認識他了。

那雙眼睛裡的溫柔喜愛雖然隻是一閃而過,但程解意確實被觸動了。

就像這無依無靠的茫茫天地裡,突然出現了一塊落腳的地方,於是程解意主動向阿宴伸出了手。

【程解意。】

【阿宴。】

兩個同齡人就此交換姓名,成為親密的友人。

阿宴知道程解意過去的所有事,可程解意卻不知道阿宴的所有。

【阿宴,你的父母呢?】

【沒有,我是孤兒嘛。】

【阿宴,你的家人呢?】

【哦,我家裡不要的那一個,所以半道離家出走了。】

每一次程解意問及阿宴的過去,阿宴總有不同的回答。

他總是漫不經心,像是在有意隱瞞過往,即使程解意再尊重阿宴,程解意還是想知道關於阿宴的一切。

因為……因為朋友就是這樣的不是嗎?

想親密一些,想再親密一些。

可當程解意要再問時,阿宴卻讓程解意張開雙手。

程解意伸出手去,阿宴便舉著雙手,自那合攏的手中灑下了如星輝燦爛的亮光。

那些亮光又在程解意手中彙聚,變成了一尾閃耀著星光的小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