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章(一個瘋子)(2 / 2)

美人關 田園泡 14567 字 3個月前

梁定安出去了,從兩人麵前走過,而這兩個人似乎都沒有看到他。

梁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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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草屋內,陸婉吟還在跟扶蘇大眼瞪小眼。

突然,男人歎息一聲,他的臉潤在普通昏黃的油燈下,像是一幅畫,連影子都是好看的。

他說,“你就仗著我愛你,胡作非為,騎到了我頭上。”

男人說這話時,是壓著聲音,傾身過來的。陸婉吟直覺呼吸一滯,一股子熱氣用身體裡冒出來,將她燒得手軟腳軟,渾身發麻。

那股子麻在身上反反複複,像是出了一身熱汗之後被冷風一吹,打的那個寒顫。

她燒紅了臉,雲霞肆意,垂在身側的手捏住寬袖,稍稍偏頭,露出粉紅的脖頸和耳垂。

陸婉吟的心被熱氣蒸騰著,使勁翻湧。她覺得自己的心要從喉嚨口跳出來了,咽都咽不回去。

這個男人如果對她發起攻勢來,她根本一點都抵擋不住。

因為她也愛他。

如果是在彆的地方,在興寧伯爵府裡,在衛國公府裡,在京師內任何一座院子裡,就算是街道上,陸婉吟都不會露出如此無措的姿態。

可他們正坐在一間破茅草屋子裡。

在這裡,這個茅草屋,就像是一個世外桃源。

她不再是興寧伯爵府那個聲名狼藉的陸五小姐,他也不再是那個名冠京師的扶蘇公子。

陸婉吟心動不已,可她努力克製。

她知道,現在還不是她說愛的時候。

扶蘇看到小娘子逐漸泛白的肌膚,就像一抹被雪色掩蓋的紅梅。她對他,好像永遠都不會喪失該有的理智,不管他如何退步,亦或者是如何朝她靠近,她都站在那裡,不肯朝他邁向一步。

她在怕什麼?怕他不夠愛她?

他才是那個該怕的人,不管他如何努力,都無法得到她全部的真心。

“陸婉吟。”

男人看著她的臉,突然覺得很是悲哀。

他伸手按住她的肩膀,將她朝向她。

他說,“你就不能愛愛我嗎?”

陸婉吟怔住了,她張開嘴,很是困惑,她說,“我愛你啊。”

扶蘇搖頭。

不是的,她不愛他。

她沒有真的愛他,他知道。

“你自己都看不清自己的心,是嗎?”

陸婉吟沉默了。是的,扶蘇說的對,她自己都看不清自己的心。她說她愛扶蘇,是她以為的愛,她真的愛他嗎?如果他什麼都不是,她還會愛他嗎?

“如果我什麼都不是,你還會愛我嗎?”男人問出了她心中所想。

陸婉吟想,扶蘇是真正了解她的。既然他如此了解她,又為什麼要逼她呢?他明知道自己不可能……不可能付出全部的。

“如果我不是衛國公府的扶蘇,你不會愛我了,是不是?”

陸婉吟覺得扶蘇很是不可理喻,“如果我不是出身興寧伯爵府,而是像黎淑華一樣,你就不會對我問出這種問題了,是不是?”

“扶蘇,你也是一個自私的男人。你口口聲聲說愛我,可是你還是瞧不起我,瞧不起我的出身,你覺得我對你彆有所圖。對,沒錯,我就是對你彆有所圖。如果你不是衛國公府的扶蘇,我們會連相交的機會都沒有。”

扶蘇按在陸婉吟雙肩上的手頹然落下。

他看著她,波光瀲灩的眼神之中透出更加明顯的悲傷。

陸婉吟說出來了,她說出來了。她是介意黎淑華的,因為不管她如何努力,扶蘇對她的成見不會消失,就像她對他不能付出全部的真心一般。

這看似是兩個問題,可其實是一個問題。

階級的不對等,讓他們無法交付全部的自己。

可陸婉吟知道,扶蘇比她勇敢。

他朝她邁步,朝她吐露真心。

可唯獨,沒有做出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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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草屋外,男人迎風而站。一轉頭,看到從裡頭走出來的男人。低著頭,腳步沉重,像被烏雲遮掉了光亮的皎月。

“出來了?”梁定安一邊跟扶蘇說話,一邊朝茅草屋內看一眼。

裡頭的小娘子坐在桌邊,一動不動,背對著他們。

吵架了?

梁定安歎息一聲,做起了和事佬,“我也不知道你們在糾結什麼,明明兩個人互相喜歡,為什麼不能在一起呢?感情不是很簡單的一件事嗎?”

扶蘇站到梁定安身邊,道:“她不夠愛我。”

梁定安剛想說,鼎鼎大名的扶蘇公子怎麼穿回了女裝,就多了一份京師女子獨有的文藝範的優柔寡斷的矯情,就聽男人繼續道:“我害怕她離開我。”

梁定安一怔。

他一向以為扶蘇是所向無敵的。

就如那時,定遠侯府遭難,他慌不擇路,還準備去找父親和母親,他卻已經鎮定至極的在第一時間將他推入了連他都不知道的,定遠侯府內的一處密道裡,把他救了出來。

梁定安與扶蘇從小就認識,有些人天生就是該站在頂端的人。

扶蘇就是這樣的人。

梁定安已經習慣了,他習慣仰望著這個男人,看著他站在頂端發光發亮。

雖然有時候,他會輾轉反側,無法入眠,屢次被嫉妒吞噬的幾乎喪失自我,因為扶蘇的優秀和他的自卑,但他依舊因為有這麼一位朋友而感到自豪。

其實,梁定安會成為一個無所事事的紈絝,這跟扶蘇也大有關係。他沒辦法從扶蘇的陰影裡走出來,他無法超越他。

無法超越的陰影吞噬著梁定安,他在扶蘇的陰影裡活了二十多年。很多時候,梁定安都覺得自己變態了。

他看著清冷高傲的扶蘇,聽到他一點點壞事都覺得……很開心。

是的,開心。

梁定安覺得自己是個罪人,雖然他並未做出任何有害於扶蘇的事,甚至依舊作為他的兄弟在方方麵麵幫助他,但他依舊會嫉妒。

曾經,梁定安因為這件事而去了很多次寺廟,跪在佛前懺悔。

他害怕,害怕自己因為陰影太過強大,而將他吞噬到沒了人心。

幸好,他依舊與扶蘇保持著良好的兄弟情,他並沒有因為無法消融的嫉妒而崩潰。

梁定安知道,這件事扶蘇永遠都不會知道。

為了抑製嫉妒,脫離陰影,梁定安想,既然無法超越,那他就從他的軌跡裡消失,成為另外一個樣子。

紈絝多好,不用再被比較,不用再活在陰影下,隻要縮在自己的角落裡,做一個安安分分的紈絝就行了。

他知道,扶蘇會看到一個成為紈絝的他,卻不知道他為什麼會成為紈絝。

那是他對著兄弟無法說出口的一個秘密。

可現在,這個站在頂端的人,那麼傷心,那麼無助,那麼迷惘的跟他說,“他害怕被拋棄”。

梁定安從前沒有看到過這個樣子的扶蘇。

他覺得驚奇,也覺得好奇。

他驚奇於扶蘇如今的樣子,好奇陸婉吟到底是做了什麼,才能將這位天之驕子逼成這樣?

“我,我不懂……”梁定安終於坦白,他並非什麼情場浪子,那都是他杜撰的。那些關於他是情場浪子,傷了京師千萬少女心的也是他花錢讓人寫的,並且叮囑一定要把他寫得又浪又蕩。

扶蘇早已識破他的浪子人設,兩人一齊蹲在茅草屋前,盯著濕漉漉的泥土看。

晚風呼嘯,吹起梁定安臉上的胡須。

“要不,我幫你去問問?”梁定安提議。

扶蘇沉吟半刻,沒有說話。

梁定安知道自己這個提議有點蠢,可這是他現在唯一能想到的辦法了。

“你看,她那麼喜歡你,就挺讓我嫉妒了。”梁定安開玩笑似的說出這句話。

扶蘇看他一眼,然後低頭,纖長的眼睫垂落,遮住眉眼。

梁定安的心“砰砰”亂跳,他也緊張的跟著垂下眉眼。

兩人靜默下來,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月色綿延,依舊穿不透黑暗。

扶蘇知道,他一直都知道梁定安心裡在想什麼。

從前或許不知道,可後來當然會有所感覺。

他曾經努力過,將他一起帶上正途,可當他看到梁定安被先生誇獎,被父親提起,說他日後定能成為一個文武全才的人時,扶蘇有些慌亂。

那是一種,跟梁定安一樣的感覺。

他害怕,被超越。

他知道,那是嫉妒。

他與梁定安是兄弟,可以互相幫助,也可以將後背留給彼此。可同時,他們又是最親近的競爭對手。

太親密了。

如此親密的關係,讓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人都無法從這股嫉妒中脫離而出。

而現在,扶蘇又開始嫉妒梁定安。

他想,如果是衛國公府出事,他不再是扶蘇,而是一個山野村夫,她還會不會愛他?

如果她愛他,那就說明,她是愛全部的他,對不對?

扶蘇笑出了聲,笑得幾乎岔了氣,惹得蹲在他旁邊的梁定安一臉驚恐地看他,“你是不是蹲瘋了?”

不對啊,還能有人蹲著蹲著就瘋了?

扶蘇收了笑。

這真是一個瘋狂的想法。

他到底什麼時候變成了一個這樣的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