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皇子強作鎮定,坐在案前讀書,卻是半晌都讀不進去一頁,索性將書放下:“阿才。”
守在門外的掌事宦官忙躬身進屋:“殿下?”
殷臨晨的目光睃了眼窗外,阿才即刻會意,折回外頭一揮手,屏退旁人。
複又回到殿中,阿才小心地闔上房門,行至書案邊:“殿下有事吩咐?”
殷臨晨緩氣:“父皇可回來了?”
“早已回來了。”阿才道,“去皇長子府也沒留太久,下午就回來了。”
殷臨晨又問:“回來之後……紫宸殿沒什麼消息?”
“沒有。”阿才搖頭。頓了頓聲,又說,“殿下彆憂心了。那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覺,皇後娘娘病了這許久不也都沒鬨出什麼?陛下今日去皇長子府想來也不過尋常探望,殿下放寬心也就是了。”
殷臨晨坐在案前支著額頭,一語不發。心思攪動著,越攪越複雜。
他一麵也與自己說,父皇去看望皇長子不過是父子間的尋常關切,未見得是察覺了什麼,心下卻猶是忐忑不安。
另一麵,不平也有被這度自說自話地勸慰激起來。他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病時父皇從不曾親自來看過他。
皇後已在留意他的婚事了,待得大婚他就要出宮開府。可他在宮中都鮮少能見到父皇的麵,來日出了宮,想來更難見聖顏。
殷臨晨越想心中越沉,響到最後,滿心鬱氣鬼使神差地化作一聲自嘲的笑。
搖一搖頭,他又問阿才:“你說父皇……不會替大哥試藥吧?”
阿才一滯,目光頓時閃爍地躲避起來。
這是說不好的。皇長子之所以也中了毒,便是因為他近來在皇後麵前儘孝。
自皇後中了毒,殷臨晨再下藥便是添在了皇後每日服用的湯藥中,皇長子也未見得是有意試藥,多半隻是幫皇後將藥吹涼時用嘴唇碰上一碰,一日日積攢下來就也見了效。
“……陛下九五之尊,應該不會。”阿才心驚肉跳地說著,腦中倏爾淩光一閃。
“……殿下。”他咬一咬牙,“其實陛下再病一次,也未必……也未必就是件壞事?”
殷臨晨鎖起眉頭:“彆說了。”
他自知阿才是什麼意思。去年他便神不知鬼不覺地讓父皇病過一次,後來愈發知道了這藥的厲害,身為皇子,那念頭他自然動過。
可也隻是“動過”而已,冷靜下來他便想明白了——那事談何容易?
父皇沒了,還有大哥、三哥、四哥五哥,他們中的每一個都不僅是年紀比他長,母族的身份也比他強上許多,他沒底氣與他們一較高下。
阿才卻說:“可若諸位殿下都沒了呢?”
殷臨晨驚然扭頭,便見阿才的臉色也發著白,顯與他一樣心驚於這樣的想法。
但阿才定住心,還是說了下去:“亦或者……亦或者並不必那麼麻煩,隻消皇長子沒了,皇後為求自保也不得不過繼一子,以嫡子之名養在膝下?”
殷臨晨當即搖頭:“宮中皇子皆是她的兒子。”
阿才看出他的抗拒,徐徐又道:“明麵上是這樣的理,實際如何,殿下心裡也清楚。”
明麵上皇後母儀天下,地位不可撼動,但其實後宮幾位高位嬪妃皆有家世倚仗。現下皇後地位能夠地位穩固,除卻數年來端莊持重不出錯以外,更是因她膝下的嫡長子能夠服眾。
一旦嫡長子沒了,後宮自有許多人想取皇後而代之,更有許多人會想將自己的兒子推上皇位。
到時六宮爭起來,父皇都未必攔得住。皇後唯有再攬一子養到膝下,才能勉強平息六宮爭端。
殷臨晨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正因明白,他霎時便是一後背的冷汗:“可我……”
殺了大哥。
——心底聲音已然冒了出來,令他噤聲。
殺了大哥,去爭下這個嫡子的位置。
殷臨晨木然坐在那兒,自言自語:“大哥倒也不曾欺過我。”
欺負過他的人很多,但大哥並不是其中之一。
阿才靜靜垂眸:“為帝王者,總有些不得不做的事。”
阿才言道即止。他身為六皇子身邊的侍從,自然希望自己的主子能飛黃騰達。但究竟要怎麼做,還是要看殿下自己的意思。
殷臨晨心潮湧動。
強自壓製著的雄心猶如被失了禁咒的魔,在阿才的話語慫恿下一次次往外衝著。他一壁告訴自己不可,一壁又已思量起了各樣可能。
似乎也……並不是不可。
那藥的好處他知道。單獨用來毫無作用,配以不同的東西才會有不同的功效。事情因而變得極難查驗,哪怕真摸到了那藥,也未見得就能瞧出端倪。
用這樣的法子除掉大哥、甚至除掉更多兄長,難點並不在於如何將這藥下給他們,而是如何讓他們逐一病倒卻又不讓他引人懷疑。
殷臨晨無聲地思忖著,思忖了許久,輕輕開口:“你說……京裡若鬨了疫病呢?”
阿才一愣,轉而大悟,不禁喜上眉梢:“殿下聰慧。”
.
是夜,數道黑影急入丞相府。事關重大,蘇銜反倒不想瞞著謝雲苔,原有意讓她一同見見,不料阿婧纏著她去逛集,他總沒可能讓阿婧一起聽這些,隻好由著她們出去。
甲字令曆來由皇帝親掌,憑一塊令牌便可調動整個暗營。於是暗營十司的掌事都到了,沈小飛落了地,一馬當先地走向蘇銜:“師兄,皇長子的病還真不對勁?”
“說不好。”蘇銜立在廊下頷一頷首,“陛下隻說先查著,你們便先姑且查去。”
沈小飛鎖眉:“這從何處查起?”
“宮中太醫院、京中各藥坊,皆不能放過。”頓聲,他又續道,“還有,我仔細想了一夜,若真是藥,這藥過於奇詭。你們動一動人脈,將江湖上一並查了。”
“諾。”眾人抱拳,蘇銜略微偏頭,睃了眼石案上的明黃卷軸:“陛下還有道密旨,你們看完拿給我師父。”
言罷又一睃沈小飛:“你進來。”
“哎。”沈小飛應了聲,隨他進屋。餘下九人先上前看了那密旨,各自露出愕色,又都沒說什麼,很快縱身躍起,轉而消失不見。
屋裡,沈小飛好奇:“什麼密旨啊?”
“晚些找他們看。”蘇銜在書案前落座,沉吟著道,“皇後和皇長子這事,我在想……”他說著頓聲,陷入思量。
沈小飛看著他:“想什麼?”
“也沒什麼道理。”蘇銜搖了搖頭,告訴他,“我在想許婉眉與玫妃。”
“你覺得與她們有關?”沈小飛皺起眉。
他明白蘇銜為何往那裡想,因為當時許婉眉就是在暗中往宮裡送藥,他們暗營也查到了那藥,隻是沒發現有什麼異樣。
“可這兩個人都死了。”沈小飛緩緩搖頭,“再說,我們當時還覺得玫妃與皇長子有私情,如今這藥又用到皇長子的身上?”
重重迷霧,剪不斷理還亂。
蘇銜輕喟:“我也說不清,隻是這兩日總在想。”言罷他頓了頓,“先由著他們去江湖上查,過幾日你就說從江湖上搜到了藥,然後將那藥送去太醫院驗一驗。”
沈小飛撇嘴:“當時我就私下裡找暗營的藥師驗過,他們都驗不出,太醫隻會更沒辦法。”
“驗了再說。”蘇銜道。
.
兩日後,宮中又傳消息。七皇子忽而大病,症狀與皇後和皇長子如出一轍。
再過三日,貴妃病倒。
宮人間於是漸漸有了傳言,道這病原就是疫病,會傳染的。可大多數人仍是不信,因為皇後已病多時,長秋宮卻未見出事;皇長子也已病了些時日,皇長子府亦一切安好。
但很快,長秋宮便有宮人病了,皇長子府正妃吳氏與側妃徐氏亦先後染病。緊接著,宮外的三皇子、五皇子各自染疾,宮中的六皇子、九皇子也紛紛病倒。
除此之外,更不乏朝臣中招。人心惶惶之中挨過半個月,民間也漸漸出了有人患病的消息。
算起來傳得雖是不快,一時間也無人因此而亡,但疫病總是讓人恐懼的。
於是達官顯貴無不緊閉了大門,丞相府裡謝雲苔也做了安排,讓下人們少出門,出門也少與不相乾的人打交道。回府一應在各自房中關上幾天,確定無恙才許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蘇銜:夫人!我上朝回來啦!
謝雲苔:居家隔離十四天。
蘇銜:?
======================
_(:з」∠)_睡眠還是沒調過來,於是先雙更合一幾天吧,等啥時候能再恢複早晚各一章了我再通知大家
內容和更新量都是不受影響的哈,說雙更就會是雙更的量
鞠躬
======================
本章隨機送100個紅包,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