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當”一聲,海吹紗踹歪了桌子,摔門離開。
夷光指著門道:“她的反應,才是正常人的反應。”
又指著土豪道:“而你,就是因為腦袋空空且活得太輕鬆,才能輕描淡寫的說出這種缺德話。”
土豪臉色黑紅,眼神躲躲閃閃:“我就想……咱們都中日友好這麼多年了,而且說是侵華,可人家又沒殺我家的人,我奶奶戰爭年代活得挺好,所以我跟他們沒啥仇的……”
夷光的目光極其可怕,土豪感覺自己的喉嚨都要被他冰封住,再也說不下去了。
“其實你心底知道自己做得不對,但你不在乎。”夷光說,“你不在乎,是因為這種疼痛,沒痛在你身上,所以你漠視它,甚至去踐踏這份苦痛。”
“有的人,通過隻言片語,就能體會到曆史的悲痛。而也有一些人,自己不真正的痛上一痛,就不會感同身受,甚至覺得他人銘記疼痛提醒自己,也都是虛假且無趣的。”
夷光道:“無知並非無畏,而是極其危險。你的兒子,你的子孫後輩,都要為你現在的無知付出代價,他們會繼續麻木下去,不尊生命,不敬曆史,一味崇強,崇尚暴力……可悲,真的可悲。”
狐狸歎息。
土豪不知聽進去了多少。
夷光早就知道,他這番話並不能打動土豪,甚至無法令他真正的明白和理解。
“慶幸的是,孩子還來得及拯救,希望不晚。”
夷光把刀放在土豪麵前。
“刀下的亡魂,一直都在提醒你和你的家人,後人如此,疼的不是你們,而是被遺忘被抹去的他們。”夷光道,“今晚,你和這把刀同眠吧。”
“我一個旁觀者,三兩句話也無法讓你醒悟,還是讓他們親自來同你講道理吧。”
夷光叩指,敲了敲刀麵。
百餘亡魂從刀麵中鑽出。
那是數十年前,喪生刀下的苦難同胞,有和土豪年歲差不多大的,也有與他奶奶年齡差不多的,還有比他的兒子年齡還要小的。
他們睜著眼睛,沉默地看向土豪,眼中沒有對後人的恨,隻有無儘的悲涼。
“想說什麼就說吧。”夷光微微欠身,對亡魂們說道,“用什麼方式都好,我把他留給你們了。”
“而你。”夷光拍了拍土豪的肩膀,“一晚時間,聽一聽他們的痛吧。”
土豪抓住他的尾巴,求他把這些人收走。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大仙,大仙你不能……”
夷光推開他,鎖上了門。
門內,土豪不間斷的嘶吼和慘叫著。
他抱著頭,蜷縮在牆角,可那些亡靈會一個接一個的附在他身上,他們臨死前的親身經曆,也都印刻在了土豪的魂魄中。
感同身受,
感同身受。
那一夜,昆侖西院的小房間內,哀嚎聲不絕。
海吹紗睡不著,站在西院的後花園,仰頭數星星。
夷光的尾巴卷住了她的手,暖洋洋的。
“好冷啊,站在外麵乾什麼?”他把尾巴都給了海吹紗,甚至願意給她當圍脖,自己卻抱著手臂,瑟瑟發抖。
“沒什麼,就是睡不著。”海吹紗道。
“這怎麼可以呢?”狐狸尾巴卷著她的腰,強行拉她回值班室,給她倒了杯熱水暖手。
值班室很安靜,離這麼遠,還能聽到土豪的痛哭聲。
好半晌,海吹紗道:“能……陪我聊聊嗎?”
“可以啊。”狐狸順勢坐了下來,“你看起來很需要有人陪著,想說什麼就說吧。”
“我……有時候遇到一些人,一些……就像那個男的一樣的人,我就很想按著他們的腦袋,讓他們重新回學校讀書……但我知道,根本沒用。”海吹紗失落道。
“這個世界,細想都是些不順心的事,令人憤怒,令人氣憤,可我卻無能為力,好像能做的,隻剩下生氣……”
“抬頭看。”狐狸捧住她的臉,“有人往高處看,有人往低處看。看高,是天,入目一場空。看低是地,入目滿瘡痍。”
他目光溫柔細膩,點點含光:“不高不低,不卑不亢去正視它,才是人間。”
海吹紗愣了許久,呆呆握住他的手,愣道:“你……說話真的,好玄。”
“你能聽懂就好,我知道你可以的。”夷光笑道。
愣了會兒,海吹紗回神,忽然紅了臉,鬆開他的手,尷尬片刻,問道:“對了,那個刀的咒,是什麼咒?”
“不算咒。隻是國仇家恨未被銘記,那些亡魂心傷罷了。”
“說句違反醫德的話。”海吹紗道,“那對父子倆,就該帶著這傷,一輩子疼下去。”
“這倒不必。”夷光笑道,“比起單純的銘記疼痛,這些先輩們,還是更希望他們得了教訓,能因此踏上正道……尤其是那個孩子。”
“他們想要每一個後輩,都能好好活著,平平安安走人間正道。”
這樣,才不辜負他們守護的這片大好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