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光溫柔望著他,伸出手,握住了他滿是淚水的手指。
“我都知道。”夷光說,“人類經曆的點滴,所想所悟,都會累積成生命的厚度。一夜之間給你那麼多,壓在你身上,的確沉重。”
“我要安葬了他們……我要好好地安葬了他們……再不受苦……”土豪語無倫次道,“我沒有意義……我白活了,沒有意義,我算什麼人……”
夷光自我反省道:“劑量過猛。”
不過對土豪這樣沒多少文化知識,又聽不懂大道理的人而言,用量過猛也是好事,總歸是奏效了。
“你想做安魂儀式?”夷光問。
土豪使勁點頭:“他們生前沒好死,屍身也……我不想讓他們的魂魄再受苦。請大仙指點!”
夷光深思許久,開口問道:“戰爭結束後……你們有那種墓地嗎?安葬戰士們的那種。”
“烈士陵園?”土豪道,“有!有的!”
“嗯……”夷光靠在桌沿上,思索片刻,道,“我會先幫你做個安魂儀式,之後你把這把刀拿到烈士陵園斷掉。”
“這就行了嗎?”
“這樣應該可以了,他們都是溫柔的人,隻要後輩有心,就不算辜負。”
“那刀……該怎麼斷掉?”
“啊,是個問題。”夷光二指銜刀,隨意一挑,刀就從土豪的懷中旋回他的掌心。
“普通人不會斷刀。”夷光手指輕輕彈了彈刀,說,“沒關係,這刀雖煞,但在烈士麵前,定折。”
夷光的尾巴輕輕卷刀,拂過之處,柔了刀刃。
“請諸位安心,我會代替你們,注視著他們成長。”夷光合上眼,對著刀身輕聲細語,“故園再不會有紛爭,我們的血脈同胞們,你們,可安眠了。”
刀身慢慢褪去血光,刀光輕柔似蒙紗。
“拿去吧。”夷光把刀還給土豪,“這八十萬,你還會心疼嗎?”
土豪抱著刀,喃喃著:“不會了,再也不會了……”
當晚,土豪托人,就近找了個烈士陵園斷了刀。
回到醫院,他說他看到了那些人,他們的臉都很安詳。
土豪抹了把臉,淚水還沒乾。
“我兒子……醒了嗎?”
“醒了。”海吹紗道,“刀斷後,他就醒了。”
傷口沒好,隻是不會那麼疼了。夷光說,施咒的離去,咒傷就會一點點愈合,但會留疤。
土豪接受了。
接兒子出院那天,他從口袋裡掏出一條鮮紅的紅領巾。
笨手笨腳的給兒子戴上後,土豪揉了揉兒子的腦袋,似有千言萬語,又不知說些什麼。最後,他隻能把兒子按進懷抱,顛三倒四地說著:“好好讀書……這個就彆摘了,那是烈士們給你的。”
胖小子還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但見爸爸嚴肅的表情,他也不敢熊,小聲抗議:“……同學笑話我怎麼辦?”
“那也彆摘,彆寒了他們的心。”
“爸……你怎麼了?”胖小子問。
“沒事,爸爸以前對你不好,也不知道珍惜現在的日子,算白活了,但爸爸發過誓,不能讓你像爸這樣白活一世。”土豪依然不知如何用匱乏的語言表達他內心波濤澎湃的情感,他聲音發抖,笨拙地拍了拍兒子的背,說道,“爸有很多事要跟你講,兒子,好好長大吧。爸爸已經決定了,重頭再來……”
海吹紗從病房退出去,逮到在走廊亂逛的夷光:“他算真的悔悟了嗎?”
夷光道:“你且等著看嘛,效果比我想象的更好些,他這次是真的打算真正的活一次了。”
“他們如此便宜他……是因為還抱著希望吧。”海吹紗似有所悟。
夷光雙眼含笑:“是啊,畢竟是血脈相連的同胞。”
“希望他不會再辜負先輩了。”
夷光道:“應該不會。半個月後,他會自己到警局去。三年後,他會重頭開始生活,一個個的實現那些前輩托付給他的願望,並且會認真地撿起書本讀書,十年後,你就能看到他的成果了,很棒的……如果他能堅持下去的話。至於那個小孩子……大人悔悟後,孩子自然不會歪。”
海吹紗:“改造……這麼徹底嗎?”
“也不驚訝。”夷光晃了晃手中的碳酸飲料,拉開環,“真經曆過,才會明白自己這條命,應該如何過。”
飲料噴湧,夷光驚訝道:“原來真的會噴出來?啊呀……浪費了。”
狐狸慌忙伸出舌尖去挽救那些浪費的飲料。
海吹紗:“我總覺得這事……還沒完。”
“答對了。”狐狸淡定道,“他奶奶的父親,是個鬼修,死於風雨飄搖時,得道修鬼,現在就在啟明的特殊綜合辦。”
“是有這麼個人。”海吹紗說道,“他給我打過電話。”
“這個鬼修,為讓自己的家族在戰爭年代活下去,利用關係做了不少損人利己之事。後來又利用身份,給他的後人打通關係,用了很多不光彩的手段斂財。不過鬼修會迎來自己的結局……等他的後輩自首,我想特殊綜合辦那邊,也會對鬼修進行相應的處罰。”
海吹紗眉頭又皺了起來。
“再多的我就看不到了。”夷光小口小口喝著,等適應了碳酸飲料的刺激,貪甜的他,才一口氣喝了半罐。
“還有個事,比鬼修更要緊。”夷光道,“那個地下拍賣會,東洋人舉辦的那個,我能預感到,水`很深。如果方便的話,還是希望你能提醒特殊綜合辦的外勤人員秘密監視一下那個拍賣會。”
“有問題?”
“或許有。”夷光道,“那個預感,不是什麼好預感。”
他正說著,忽然捂住了嘴,呆呆瞪大了眼睛,尾巴也都僵了。
海吹紗忙問:“怎麼了?”
“嗝。”夷光打了個嗝。
海吹紗:“啊!”
原來是要打嗝……還挺萌。
兩人麵麵相覷,回過神來,又都忙彆開視線。
短暫的沉默後,二人都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