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因為你們大明星都太端著了。”盛林還擊,絲毫不覺得尷尬。
不多時,劇組全員到齊,片方的工作人員招呼大家一起回到紅毯中央,拍上集體合影。盧易生導演被請到了中間,傅子越和隋瑤則一左一右,站在了導演身側。
吸取之前的教訓,盛林這次沒有往中間走,而是躲到了靠邊的一側。
隻是他的目光忍不住還在傅子越身上流連。
盛林沒好意思說,其實他今天有些緊張。
傅子越在酒店妝發的時候,他一直躲在外麵刷微博,可是國內已經很晚了,超話裡沒有人發言,最後的幾個帖子也都是在為《行難醫》祈禱,希望能有影評人的好評,希望哥哥能夠被行業發現。沒有人敢期待他得獎,隻要作品有獎,大家就覺得賺到了。
可盛林有些貪心,哪怕他還沒有看到作品真實的麵貌,他也一意孤行地相信著,傅子越的表現一定是最好的,就算還有人比傅子越更好,盛林也渴盼傅子越是被命運眷顧的那一個。
越這樣想,盛林就越忐忑。
盧易生導演本人固然是國內影壇的泰鬥級人物了,他有多部經典之作,是值得載入影史的……但那是“多”部,而不是“全”部,文藝片本就不是大眾都能接受的類型,更何況這部電影落點更是國內一小隅山坳,歐洲人看得懂嗎?國內電影人會喜歡嗎?這些會不會影響大家對傅子越的看法呢?
萬千念頭縈繞在盛林心間,卻不敢訴之於口。
快門聲霎時間紛紛響起,《行難醫》劇組的photocall新鮮出爐。
碧海藍天中,精神矍鑠的盧易生導演笑著擁住自己兩側的男女主角,傅子越天藍西裝,微微含笑,矜貴又自然;隋瑤一身精致湖綠旗袍,曲線玲瓏,身段優雅又有東方氣韻。
唯有角落裡,一個穿著西裝短褲和白T的男孩,並沒有露出正麵,他目光停在中央,眼神間似有牽掛。
他無聲的仰視,永遠鐫刻在了這一張照片中。
電影,正式拉開帷幕。
畫麵尚是黑暗,一個嬰兒的啼哭聲搶先打破影廳內的寧靜。
隨後是醫院標誌性的綠色牆壁,產科外人們興奮的叫嚷,護士出來喊家屬,鏡頭微轉,走廊儘頭是下了手術的大夫疲憊地穿過,身後還跟著兩個戴著口罩,穿著白大褂的年輕人。
鏡頭並沒有給兩個年輕人正寫,隻能聽到對方在感謝老師實習期間的幫助,他後天就要啟程去支邊,救死扶傷,實現自己的醫學理想。老師有些惋惜他的離開,“全科大夫是很不容易的,你又要去那麼遠……”
簡單幾句感歎,交代了年輕人的理想主義與熱血,帶教醫生的不讚成和同伴的敬佩與祝福。
隨後,畫麵一轉,年輕人已經脫下白大褂,換上休閒裝,背著雙肩背離開醫院。
他站在醫院門口仰望天空,太陽懸在正中,畫麵一刹那變成刺眼的白,導演像是刻意保留鏡頭內的過曝,隨後才緩緩拉出天幕的顏色。
不是尋常電影裡常見的湛藍,而是一片灰白。
鏡頭隨後打給年輕人,也是大銀幕上第一次出現了年輕人的正麵。
他擰著眉頭,被太陽刺得睜不開眼,用手遮了遮表情才漸漸恢複正常。
是傅子越。
盛林猛地坐直身體,而畫麵上卻出現了另外三個字——劉澤世。
電影前段的鏡頭並不算多有美感,年輕人坐著高鐵奔赴支邊,隨後又轉了大巴,大巴並不能直達,隻能在鎮中心等村子裡的人再來接。
畫麵穿插著熙熙攘攘的擁擠,淩亂的街市,整個色彩也過度飽和,穿著白色T恤的劉澤世竟然是畫麵中唯一的“留白”,仿佛這塵世間,隻有一處淨土,就是劉澤世天真的理想。
鏡頭幾次給到劉澤世等待時的麵部特寫,區彆於第一個露麵鏡頭的猙獰,此刻傅子越看起來麵孔沉靜,眼神也澄澈,他輪廓本就線條突出,當鏡頭從他麵前往側景搖開的時候,挺拔的鼻梁竟能遮住不少畫麵,側臉便顯得格外英俊,低眉看表的時候,竟有幾分校園男友感,觀眾席裡窸窸窣窣有記者小聲感慨他好帥。
而當劉澤世真的來到荒漠中,他要支邊的村莊時,畫麵卻又再度顛覆。
大塊大塊的黃土成了留白,人煙稀少,偶爾在土坡上有兩三個跑過的孩童,穿著破爛不堪的上衣,你追我趕,看似無憂無慮,卻又有中未經開化的莽撞與野蠻。
劉澤世眼底閃過短暫的茫然,很快又調整情緒,立刻申請要為全村人做全麵的身體檢查,決定優先為老弱婦孺看病。
可來的雖然是女人,說得卻都不是自己的病痛。
“我家那位……”
她們說。
劉澤世沒辦法,隻得先依照女人們的堅持,為他們“當家的”解決問題。好在男人們都身強體壯,不算有什麼大病,他帶了很多常見病的藥來到當地,對症給藥,很快見效。後來劉澤世又結識了大家口中很值得被尊重的“穆大哥”,穆大哥孝順,要為母親看眼病,說老太太走不動路,沒法去城裡看,但眼睛總是不舒服。
劉澤世沒有設備做檢查,隻聽對方描述,覺得隻是感染發炎,給了幾顆消炎藥,又滴了眼藥水,果然藥到病除。
幾次下來,大家都很喜歡這個年輕帥氣的城裡醫生,開玩笑似的叫他神醫,誰家裡吃點好的,都邀請他上門做客,男人們打牌也常喊他,劉澤世想和村子裡的人融入,便都答應。
劉澤世去了不同的人家,每家人晚上吃飯的時候,都會和劉澤世介紹村子裡各家的人口,誰家是好人,誰家是壞人,誰幫襯大家多,誰為人吝嗇又刻薄,哪家的女人是寡婦,好在外麵耍,心思多,提醒劉神醫不要招惹。大家口徑大體一致,偶爾也有出入。幾家人各自都有這樣或那樣的關聯,有的是妯娌,有的是連襟,村子裡左不過這麼幾家。
劉澤世回去給家裡人打電話,笑著說當地人都好,怕他認生,每天都給他介紹當地的情況。
他滿麵天真又篤定,可觀眾聽到口吻卻不像好心介紹,更像是嚼各家舌根的八卦。
電影剛開始30分鐘,很快,就到了傅子越試鏡的那場戲。
前麵大段的對話或許讓觀眾還有些摸不著頭腦,但這一場衝突,卻一下拎起了所有的鋪墊——
一個先前在旁人口中出現過無數次“心思多”的女人,一個不被允許接生的寡婦,一個因為畏懼人言想要溺死兒子的母親。
劉澤世站在床前,看著女人一把將嬰兒推到地上,重重的一聲悶響,像是敲開了這個村子裡最真實的麵目。
這裡的人活著,活的不是生命,而是名聲。
是每天晚上茶餘飯後,當旁人提起你時,一句誇讚的清白。
沒有了名聲,也就不配保住生命。
沒等劉澤世緩過神,穆大哥衝進來,看到了地上的嬰兒。
他抱著孩子看了兩眼,便對劉澤世斷言:“這孽種死了。”
由不得劉澤世再爭取,穆大哥就決絕地抱走了孩子。
劉澤世追出門去,穆大哥卻頭也不回的離開。
鏡頭又一次滑過灰白的天空,這一次,日光沒有那麼刺眼,站在門外的劉澤世也隻是微微皺了皺眉,很快便適應了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