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 19 章(1 / 2)

出了望雲樓,走在街上,趙晏仍覺匪夷所思。

薑雲琛屈尊枉駕和她逛燈會,比太陽打西邊出來還要罕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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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天,她和薑雲瑤興致勃勃地討論夜市上可能存在的新奇玩意兒,薑雲琛從旁邊經過,輕飄飄地丟下一句“幼稚”。

他湊近掃了一眼她們的清單:“這些宮裡不都有嗎?何必專門跑出去看?”

每年元夕,帝後都會設宴,邀請皇室親眷和一些高官顯貴賞燈、觀百戲。

這一輩的皇子公主少,但由於今上的祖父子嗣繁多,眾位親王郡王和長公主們攜家帶口,聚在一起也頗為熱鬨。

“你懂什麼。”趙晏擋住字跡,“尊駕高高在上,還不準阿瑤與民同樂嗎?阿瑤微服私訪,我自當奉陪,又關你何事?”

這話在旁人聽來堪稱“冒犯”,但她與薑雲琛認識八年,私底下拌嘴早就習以為常,有時候吵到一半還會動手,打完誰也不記仇,轉頭又開始唇槍舌戰。

當然,這是她和他心照不宣的秘密,隻有薑雲瑤知曉。外人麵前,還須得端出禮儀備至的模樣,否則就算帝後不介意,趙家也絕無可能放縱她如此僭越。

她總覺得,薑雲琛平日裡驕傲不可一世,卻唯獨能夠容忍她屢次“以下犯上”,純粹是因為珍惜她這個難得的對手。薑雲瑤不擅武學,華陽公主和雍王年紀尚小,隻有她與他勢均力敵。

“這叫什麼‘與民同樂’,”薑雲琛不以為然,“若真為黎民百姓著想,該關心他們是否吃飽穿暖,而非——”

他指了指她手底下的紙張:“給你們的貪玩找借口。趙晏,你可知京畿糧價幾何?”

什麼人,欺軟怕硬,不敢考自家妹妹,便拿她開刀。

她既做不了戶部尚書,又當不成京兆尹,知道糧價又能如何?

他就是沒事找事,故意向她挑釁。

趙晏將他的胳膊揮開,沒好氣道:“米鬥二十文,麵鬥三十二文。”

“不錯,勉強算你過關。”薑雲琛馬馬虎虎地拍了拍手,“我再問你……”

“行了阿兄,這裡沒你什麼事,你快出去吧。”薑雲瑤不耐煩地下了逐客令,搬出殺手鐧

,“阿爹早年還是宣王的時候,曾在元夕帶阿娘去看燈,依你所言,阿爹阿娘也不務正業嗎?”

薑雲琛語塞,旋即理直氣壯道:“阿爹阿娘那是幽會,你們兩個小姑娘家算什麼?”

說罷,側身躲過薑雲瑤丟來的紙團,走向門外。

還背對著兩人擺了擺手,渾身上下寫著“不跟你們一般見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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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趙晏回憶當時情形,頗有種大仇得報的快慰。

薑雲琛口口聲聲嫌棄她們玩耍,結果卻自己出現在這裡。

她思及他那番關於“幽會”的言論,心想,她和他……又算什麼?

念頭一出,她立馬打住。

才不是幽會,誰要和他幽會!

順路同行罷了。

“阿瑤臨時爽約,於心有愧,便讓我替她陪你。”薑雲琛仿佛知曉她的疑問,“若不然,你以為我願意來?”

“你可以走。”她善解人意道,“鄙府的仆從在後麵跟著,不必擔心我形單影隻被武侯盤查。”

她難得沒有嗆聲,卻不是說給他聽,而是要他轉告薑雲瑤,叫她無需記掛。

“我已經向阿爹阿娘請示,裝病翹掉了今晚的宴會,這時候回去,撞上那些賓客,我怎麼跟他們解釋?”薑雲琛道,“何況你和阿瑤當我是什麼,召之即來揮之即走嗎?”

“那好,隨便你。”趙晏原話奉還,垂眸道,“放開我。”

現在又不是打架,動手動腳成何體統?

薑雲琛鬆開手,兩人心有靈犀,各自朝旁邊跨了一步。

中間頓時拉開一段距離。

忽然,幾名孩童你追我趕地從這道空隙鑽過,趙晏為免與他們撞上,連忙退開。

緊接著,一支百戲團吹吹打打地走來,後麵綴了不少看熱鬨的人,歡呼著彙成一片。

兩人被洪流阻隔,她隻聽到一聲“趙娘子”,便不見了薑雲琛的身影。

他一直連名帶姓地叫她,這個稱呼格外陌生,她愣了一下,才意識到是在喊自己。

身處鬨市,他怕她的**被旁人聽去,所以即使是情急之下,也沒有忘記略去她的閨名。

趙晏心中無端升起一種奇異的感覺,像是細微的電流從四肢百骸穿過。

薑雲琛的嗓音她聽了八年,甚至慣常的語氣和音調都熟稔於心,但

卻從未像此刻,如同暖冬悠悠落下的雪,觸地即融,清冷卻不凜冽,反倒讓她感到幾分莫名的安適。

自家堂兄十四五歲的時候,說話仿佛摻了沙子,可他的聲音卻一如既往,還是那麼悅耳。

她一時走神,絲毫沒覺察到眼前人潮退去。

突然,有人握住了她的手。

趙晏如夢初醒,下意識要掙脫,卻聽得那個好聽的嗓音道:“彆動,此處人多,我怕你走丟。”

頓了頓:“你的鐲子太硌了,所以我才……咳,我沒有故意非禮你的意思。”

趙晏手腕上是皇後賞賜的金鐲,她今日特地戴著給薑雲瑤看,本想她回宮提起,皇後定會開心。

她怕弄丟,也不敢現場摘掉,隻得默許薑雲琛牽她的手。

……就當是在打架好了。

天空微微飄著雪花,耳畔充斥人們的歡聲笑語,街邊燈火如晝,貨攤琳琅滿目,百戲團令人眼花繚亂,遠處可見鐘鼓樓上星星點點的光亮,整個京城都籠罩在一片溫暖而祥和的氣氛中。

趙晏心中那一點微不可查的異樣,卻如同滴墨入水,緩緩擴散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