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 29 章(1 / 2)

薑雲瑤在顯德殿左等?右等?,終於聽到外麵傳來動?靜,忙不迭起身?:“阿兄,你……”

話音驀然一頓:“……怎麼這副打扮?”

薑雲琛長冠束發,寬袍大袖,腰間?玉帶鉤係得一絲不苟,與平時的穿著迥然不同。

薑雲瑤細想,今日似乎也不是什?麼重要?節慶。

但?隨即,她記起自己來這裡的目的:“阿兄,你怎能娶明德郡主?”

薑雲琛被?突如其來的質問搞得莫名其妙:“什?麼明德郡主?誰聽你說……阿瑤,莫非你以為我要?娶明德郡主,才急急忙忙回?京?”

薑雲瑤略一頷首,用目光催促他?作解釋。

“宋國公?府那?群人又在胡言亂語,和明德郡主定親?我寧願出家?。”薑雲琛澄清到一半,忽然好奇心起,“趙晏得知此事?,是何反應?”

“她說,你不太像是喜歡明德郡主的樣子,你若對她有意,早該把?她娶進門。”薑雲瑤如實答道,“但?我實在放心不下,她便隨我一起回?來了?。”

薑雲琛有些失望,但?轉念一想,趙晏分?明是信任他?,知道他?絕不可能與宋國公?府結親。

“虧你是我阿妹,還不如趙晏了?解我。”他?佯作痛心疾首道,眼看著薑雲瑤要?拿東西丟他?,連忙從實招來,“我確已定下婚事?,與燕國公?府。十二月初一,我要?迎娶趙晏。”

薑雲瑤:“……”

那?天隨口一提,還真被?她說中了??

她這算是料事?如神還是烏鴉嘴?

“有什?麼可驚訝的?”薑雲琛兀自落座,有理有據道,“燕國公?府風頭正盛,上門提親之人絡繹不絕,他?們為免招人非議,唯有請阿爹為趙晏賜婚,而阿爹也需要?他?們的忠誠,同時打消他?們對‘鳥儘弓藏’的不安。既如此,我和趙晏聯姻是最好的選擇。”

又道:“從今往後,什?麼臨川王府、宋國公?府,都彆想再做不切實際的春秋大夢。”

薑雲瑤自是明白其中關?竅,但?卻遲疑:“阿兄,你喜歡晏晏嗎?”

“她很好。”薑雲琛微微一笑,“你放心,我絕不虧待她。阿爹給阿娘的,我都

會給她。”

他?目光沉靜,盈滿認真,話音輕緩卻清晰,似是最鄭重的承諾。

薑雲瑤知道此言意味著什?麼,略微鬆了?口氣,複而歎道:“你對我起誓沒有用,你該去告訴晏晏。再說,她喜歡你嗎?你們趁她離京在外,擅自決定她的婚事?,可曾問過她的意見?”

薑雲琛語塞了?一下,旋即胸有成竹:“那?當然,她隻是沒與你說過而已。”

薑雲瑤半信半疑。

但?事?情既已板上釘釘,她無權置喙,隻能儘量說服自己,至少兄長的外表符合趙晏的審美。

她的視線在薑雲琛身?上轉了?一圈,少年劍眉星目、麵如冠玉,眼角的淚痣平添幾分?誘惑,論長相,著實完美得無可挑剔,配這身?高冠博帶的裝扮,愈發顯得不似凡間?人。

趙晏從小就對相貌出眾者獨具偏愛,小時候和她講私房話,幻想未來的夫婿,便說要?嫁給全京城長得最好看的郎君。

反倒是兄長三番五次挑戰她的準則,氣得她對他?大打出手,沒有半分?對“漂亮郎君”的寬容。曾經有一回?,趙晏與她閒聊時,頗為惋惜地慨歎道:“令兄的樣貌深得我心,可惜卻長了?張嘴。”

她自己未曾心悅過任何人,對情愛一竅不通,不知該不該把?這句評價歸結為“喜歡”。

……隻是如此看來,晏晏待兄長確實挺特彆。

“你在這喝杯茶,我去換身?衣服。”薑雲琛起身?道,“午膳想吃什?麼,讓廚子們給你做。”

說罷,徑直向內殿走去。

他?知曉趙晏領旨後要?入宮謝恩,特地穿了?禮服,隻為與她搭調,結果她非但?沒有多看他?一眼,還逃也似的離開了?。

罷了?,以後還有機會。

大婚當日,他?穿上那?件九章袞衣,定能叫她眼前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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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晏在馬車中思索一路,回?到府上時,心中已有了?計劃。

既然父母認為她對薑雲琛心存好感,她不妨順水推舟,先把?他?們騙過去,到了?薑雲琛麵前,再設法引得他?不滿、提出與她和離。

屆時,所有人都會把?原因歸咎在他?身?上,帝後也沒理由對燕國公?府多加怪罪。

讓薑雲琛喜歡難如

登天,但?惹他?討厭可太容易了?。

她對他?的習慣與好惡了?如指掌,有十足的信心在新婚頭天就從他?手裡拿到和離書。

至於皇家?休棄的女子往後不好再嫁,她倒是不以為意,反正她對這種事?情沒什?麼執念,獨身?一人還樂得逍遙。

大不了?就隨虞朔他?們去涼州,說不準真能在軍中掙個功名。

思及此,她心中煩悶一掃而空。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她連窮凶極惡的敵軍首領都不怕,還怕區區一個薑雲琛不成?

趙景明和裴氏原本?還打算寬慰她,誰知卻見她盈盈一笑:“阿爹阿娘不必擔心,女兒既已領旨,便該認真準備婚事?,方不負陛下和皇後娘娘對女兒的看重。太子殿下一表人才,京中兒郎無人能出其右,能夠嫁與他?為妻,是女兒的福分?。”

趙景明訝然,對上她清澈如水的眼眸,悄然鬆口氣,欣慰道:“如此甚好。”

裴氏欲言又止,趙晏忙道:“阿娘,我一直都想嫁個姿容無雙的郎君,而今得償所願,您該為我感到高興。從小到大,我還沒見過有誰比太子殿下生得更賞心悅目。”

說著,她不好意思地垂下了?眼簾。

裴氏想起之前她當著老爺夫人的麵,自稱喜歡樣貌好看、至少須得不屬於太子的郎君,一時無奈又好笑,便不再多言。

無論如何,婚事?已無法更改,且她左右權衡,似乎也沒有比現下更好的選擇。

太子和女兒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本?人潔身?自好,品行才乾皆無可挑剔,如果女兒能與他?舉案齊眉、相敬如賓,至少可保後半輩子安穩無憂。

趙晏陪父母用過午膳,席間?眉眼帶笑,讓趙景明與裴氏放下心來,以為她先前的沉默隻是因為事?出突然、過於驚訝所致。

飯後,趙晏回?房小憩,連日趕路的疲倦襲來,她一沾枕頭便睡了?過去。

婚禮還有一個多月,犯不著早早杞人憂天、委屈自己。

何況再過幾日,宮裡的教習女官就會蒞臨府上,交待她大婚的各種細枝末節,她要?抓緊時間?享受最後的閒暇,養精蓄銳,以便拿出十成的功力與薑雲琛鬥智鬥勇。

趙晏睡著後,裴氏來了?一

趟,見她容色恬淡,又聽婢女們說小娘子從頭到尾並無異常、就寢前還與她們閒聊了?片刻,適才安心。

她的三個孩子,屬這個二女兒懂事?體貼,長這麼大,就沒有過一次無理取鬨的時候。她怕打擾女兒休息,站在內室門邊遙遙凝望了?她一眼,輕手輕腳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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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一段時日,趙晏遵從燕國公?府的一切安排,在女官們麵前也應對得體,眾人對她讚不絕口,直誇她舉止穩妥、氣度大方,是當之無愧的太子妃人選。

趙晏旁敲側擊,確定是帝後的主意,愈發覺得自己穩操勝券,與薑雲琛和離指日可待。

不知不覺,已是十一月末。

婚禮所需之事?大致準備妥當,隻待良辰吉日來臨。

近些天,窗外紛紛揚揚地落了?幾場雪,送走女官們,趙晏叫了?錦書和幾名婢女在庭院裡打雪仗,她以一敵五,正玩得不亦樂乎,突然聽到門口傳來一陣腳步聲。

眼看著兩三個雪球直直飛去,趙晏展動?身?形,輕盈地從來人麵前掠過,將“暗器”逐個攔下。

她難以置信地望著那?人,神色間?流露出一絲驚喜:“叔父?您何時回?來的?”

來人坐在一張木質輪椅上,由趙景明推著停在門口,比起自幼習武的趙景峰和趙景明,他?看起來有幾分?斯文秀氣,正是趙晏的三叔趙景川。

“今天早上。這不,剛與你祖父母問過安。”趙景川微笑道,“晏晏已經長大,你的院子叔父就不進去了?。”

說罷,像模像樣地抱了?抱拳:“多謝趙女俠方才施以援手。”

趙晏撲哧一笑,待錦書為她拍乾淨衣服上的雪,她三兩步走過去,對父親道:“阿爹,讓我陪叔父走走吧。”

“小心些,不要?去那?些路滑的地方。”趙景明囑咐幾句,將輪椅交給她。

趙晏慢慢地推著趙景川,叔侄二人朝後花園僻靜的地方走去。

趙景川未曾娶妻生子,待侄子侄女們如己出,小時候趙晏他?們犯了?錯,被?祖父或父親責罰,第一時間?都會想到往叔父那?裡跑,讓他?幫忙求情說理。

他?兒時患病,無法習武,長大後又因與今上和廣平王交好,被?慶王出手誤傷,一

輩子離不開輪椅,便將畢生精力都用於做學?問,年紀輕輕考得狀元,任國子監司業,而今桃李遍天下。

趙晏早已聽聞他?去劍南道訪學?之事?,不禁好奇道:“叔父在信中寫著最遲九月底回?京,為何足足耽擱到這時?”

趙景川環顧四周,示意她湊近些,壓低聲音:“我正想與你說。晏晏,有件事?情,叔父前思後想,覺得還是交由你來做最合適。”

趙晏分?出一半心神留意周圍的動?靜,將趙景川所言認真記在心裡。

天氣寒冷,此處人煙罕至,趙景川的嗓音輕得宛如耳語,好在趙晏內功過人,聽得一清二楚。

許久,趙景川說罷最後一字,趙晏皺了?皺眉,神情不覺凝重下來。

她深吸口氣:“叔父放心,侄女定會完成囑托。”

“晏晏辦事?,我自然信得過。”趙景川笑了?笑,複而感慨道,“不過叔父真沒想到,一眨眼,你居然要?出嫁了?。我記憶中,你還是三年前那?個小姑娘呢。”

趙晏稍事?沉默,忽然鼓起勇氣:“叔父,如果我與太子殿下相處不來,最終得到一紙和離書,祖父和阿爹嫌我丟人現眼,要?把?我逐出燕國公?府,您會幫我說話嗎?”

趙景川哈哈一笑,旋即正色道:“我會。晏晏,人生在世,短短數十年,首先要?自個活得開心,叔父年近不惑仍是孑然一身?,平日裡不乏有人在背後指指點點,但?我從未放在心上,他?們能奈我何?我有官職,得陛下器重、弟子景仰,我這一生的成就絕不在於娶妻生子。”

他?隔著衣袖拍了?拍趙晏的胳膊:“也彆把?你祖父和父親想得那?麼凶神惡煞,你永遠是趙家?的女兒,他?們能把?你趕到哪去?若他?們這般不講道理,叔父當年受了?傷,與蘭陵蕭氏退婚時,便該被?革出家?門、浪跡天涯了?。”

趙晏被?他?逗笑,像是吃下定心丸般,長長地鬆出一口氣。

她已經為自己謀劃好退路,而趙景川交代給她的事?,則是她用來與皇帝做交換的籌碼。如此一來,皇帝定不會再質疑燕國公?府的忠心,她和薑雲琛的婚姻也就沒有繼續維持的必要?了?。

天時地

利人和,她忽然覺得,叔父碰巧趕在這時歸京,便是要?助她一臂之力。

她頓了?頓,問道:“叔父,您可有聽說堂姐的事?……”

“我已從你祖父那?裡知曉。”趙景川道,“我會讓弟子們幫忙去尋,但?若想讓阿嫻回?來,恐怕還須得你伯父伯母……尤其是你伯母做出妥協,否則強行約束她,終究不是長久之計。阿嫻看似溫和順從,骨子裡卻從不是聽天由命的人。”

兩人行出一段路,將白雪覆蓋的園子拋在身?後。

趙晏麵不改色,餘光不覺掃過角落的涼亭。

-

十二月初一,婚禮如期而至。

大清早,趙晏梳洗打扮,身?穿褕翟衣、頭戴花釵,在禮官和女史的引導下完成各項禮儀。

雖是生平頭一遭,但?她見過姐姐們出閣,且從小耳聞目睹,對皇室的規矩並不陌生,全程神色淡定、儀態從容,長輩和宮裡來的人都甚為滿意。

臨近傍晚,吉時將至,趙宏依依不舍地望了?姐姐最後一眼,隨父親去門外迎接太子的車駕。

趙晏配合地還給他?一個流連的目光,內心卻風平浪靜。

如果事?情順利,或許明天她便可以“榮歸故裡”。

本?著這樣的心態,她由眾人簇擁著走向前院,與薑雲琛迎麵相遇時,隻覺他?整個人從頭到腳就是一張碩大的和離書。

少年頭戴冕冠,著九章袞衣,身?形挺拔如竹,眼眸中猶如灑落萬千星辰。

十三歲時,這副場景曾在她夢裡出現過,醒來臉紅心跳,羞赧之餘,不由生出幾分?遐思與憧憬。可如今,她一想到他?是被?迫接納這門婚事?,內心指不定正在如何編排她,便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專心致誌地看腳下的路。

她看到他?眼底不加掩飾的笑意,暗自歎了?口氣。

這人不是演的太像就是病還沒好。

但?她也未曾忘記做戲,在垂眸的瞬間?禮尚往來,對他?莞爾一笑。

裝病、裝受傷她不在行,扮個表情還是綽綽有餘。

暮色四合,雪覆瑩白,庭中燈火煌煌。

少女容色明媚、巧笑嫣然,宛若牡丹盛放,被?在場所有人收歸眼底。

薑雲琛不期然望見她的笑容,怔了?怔,好不

容易平複下來的心跳驀然有些加快。

他?從一大早開始就忙得腳不沾地,甚至昨晚惦記著婚事?,整整一夜都沒有睡好。

不知燕國公?府準備的如何,禮官和女史們是否有疏漏,趙晏與家?人分?彆,會不會傷心難過,她穿戴厚重的禮服釵環,還滴水未進,肯定又累又餓,隻希望儀式能夠迅速走完,讓她好生歇息……

他?就這樣在各種胡思亂想中完成祭禮,乘坐輅車來到燕國公?府,見到了?盛裝打扮的新嫁娘。

她立在庭院中,美得不食人間?煙火,雙眼秋水剪瞳,似是蘊含著無儘情意。

他?一直知道她長得漂亮,但?卻從未有一刻像現在這般奪人心魂。

從今往後,她便是他?明媒正娶的太子妃,他?的妻子,與他?共度一生的女子。

無言的歡喜在心底潛滋暗長,是他?未曾體驗過的感覺,仿佛整個人都輕飄飄地飛了?起來。

表麵卻須得維持平靜。

一生一次的婚禮,他?可萬不能行差踏錯,給自己和趙晏留下遺憾。

兩人出了?門,各自登車,親迎的隊伍浩浩蕩蕩,一路穿過街衢,向東宮駛去。

趙晏兒時經常來東宮玩耍,整座宮城,除了?薑雲瑤的寢殿,這裡算是她最熟悉的地方。

寒冬臘月,亭台樓閣、飛簷鬥拱皆是銀裝素裹,在璀璨燈火的映照下宛如水晶宮,乍看倒是美不勝收。

她輕車熟路地跟在禮官身?後,步入承恩殿,按部就班地行了?同牢禮與合巹禮,待到結發禮畢,薑雲琛去前院宴客,她終於鬆懈下來,吩咐錦書等?婢女們服侍她沐浴更衣。

待她褪去沉重的禮服和發飾,穿著寢衣出來,正待讓宮人準備些宵夜,卻見桌上已經放了?熱氣騰騰的食物,都是她喜歡的口味。

“是太子殿下特地囑咐膳房為您準備的。”宮人解釋道,“您餓了?一整天,不妨先用些。”

“殿下有心了?。”趙晏知曉她們都是皇後送來、幫助燕國公?府的婢女熟悉宮中事?務的,便客氣回?道,“我不習慣太多人伺候,你們都下去吧,留我的婢子在這候著就好。”

宮人們規規矩矩地行過禮,魚貫退出。

趙晏在桌前坐下,毫不

客氣地吃了?個飽,旋即洗漱一番,徑直爬上床榻,便要?睡覺。

錦書愣了?愣,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娘娘,您這就要?歇了??”

趙晏蓋著被?子,聲音有些含糊:“我現在累得很,你也退下吧,不要?讓任何人進來打擾。”

她刻意加重了?“任何人”三字,翻了?個身?,合上眼睛。

錦書:“……”

她心裡七上八下,見小娘子一動?不動?,似乎已經睡著,隻得輕輕退出內殿。

趙晏無聲地彎了?彎嘴角。

這是她計劃的第一步,大婚當夜就將太子拒之門外,還自顧自睡著,以薑雲琛的驕傲,定然不能忍受,說不定明早就要?去帝後那?裡鬨著要?休妻了?。

如此最好。

她的理由可是充分?得很——原想等?他?,誰知實在太累,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

被?子為何蓋在身?上?

她睡著了?,一無所知,許是婢女們怕她凍著,給幫忙蓋的。

任何人不得打擾?

迷迷糊糊神思不清醒,在家?裡說慣了?,下意識脫口而出。

她清晨熬到傍晚,確實有些疲憊,加上床榻舒適平整、衾被?溫暖柔軟,很快便墜入夢鄉。

-

與承恩殿的安靜相比,此時前院正熱鬨。

太子納妃,乃是難得一遇的盛大慶典,皇親國戚、群臣百官皆來道賀,眾人觥籌交錯、把?酒言歡,興之所至,還成群結伴地翩翩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