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 39 章(1 / 2)

翌日?清早,趙晏起來?梳洗打扮,內心頗為唏噓。

在她原本的計劃中,大婚之夜拿到和離書,這個時?候已經請三叔出麵替她把?祖父和父親擺平了。可惜天不遂人?願,非但要在東宮忍受一個半月,還得跟薑雲琛虛情假意地在自家?人?麵前做戲。

新婚燕爾、如膠似漆她是沒轍了,但相敬如賓應當不成問?題。

出發前,她再三告誡自己,無論薑雲琛有任何與她作?對的言行,現場都要忍下,等回去再算賬。

太子妃省親是件大事,但趙晏力求低調,薑雲琛又?素來?節儉,兩人?難得一拍即合,免除了諸多繁文縟節,輕裝簡行。

趙晏穿戴妥當,與薑雲琛登上同一輛馬車,見他高冠博帶、眉目疏朗,神色間?隱約有所期許,似乎在等她點評他的造型,心裡一鬆,突然覺得他也沒那麼惹人?煩了。

果然,美色是無往而不勝的利器。

她抱著一絲希望,心平氣和地與他打商量:“殿下,到了燕國公府,能否請你作?出對我不甚滿意、隻想?早日?休棄我的模樣?禮尚往來?,我可以搬去彆?處,把?承恩殿讓給?你。”

薑雲琛沒等來?誇獎,兜頭卻是這麼一句,沉默片刻,抗議道:“趙晏,你這個人?怎麼不講道理?你不喜歡我,還不準我喜歡你嗎?你以為我是想?住承恩殿?若非你在那兒,我又?何必……”

“你才不是喜歡我,你隻是覺得沒人?比我更適合做太子妃罷了。”趙晏試圖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京中才貌雙全、與你門當戶對的千金貴女大有人?在,何必非要執著於我。如若當年被選為公主伴讀的另有其人?,你也會和那位小娘子相熟,待到年歲漸長,就迎娶她為妻。”

就像她曾經認為自己喜歡他一樣。

除了他有一張契合她審美的臉,便是因為熟悉所帶來?的親近。

情竇初開的年紀,身邊剛好?有這麼一個人?,滿足知慕少艾時?期最美好?的幻想?。

換做旁人?,想?必會是同樣的結果。

她雖是勸他,但也在提醒自己。

已經吃過一次教訓,絕不能重蹈覆轍。

於他,得不到的永遠最惦念,他生為天潢貴胄,想?要什?麼都是應有儘有,如今遇到她這個例外,被激起征服欲和好?勝心也不足為奇。

他如願以償之後,定會失去興趣,等他將來?有了真正心動?的人?,她的結局可想?而知。

即使他寬容大度,看在過往情分和趙家?的麵子上給?她善終,她卻不想?讓自己傷心。

士之耽兮尤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更何況,他對她還遠不到“耽”的地步。

她自認坦蕩,毫不躲閃地與他對視。

卻見他眼眸一暗,摻雜著無奈的笑意蕩然無存,車廂內的氣氛頃刻間?凝固。

她暗自驚訝,自己好?好?與他說話,他又?在搞什?麼名?堂?

難道非得像之前那樣動?武,他才能聽進?去?敬酒不吃吃罰酒,他何時?添了這麼個毛病?

薑雲琛凝視對麵錦衣華服、妝容明麗的少女,清晰地捕捉到她眼底的疑惑與茫然。

他按捺翻湧不息的心緒,平靜地反問?道:“趙晏,你把?我當成什?麼?又?把?你自己當成什?麼?”

趙晏一怔,捉摸不透他的意圖,竟不知該如何作?答。

她的躊躇與思索被薑雲琛收歸眼底,不等她想?出所以然來?,他的聲音已在狹小的空間?內響起。

“是,你說的情況未必不會發生,如果阿瑤沒有選擇你,今天坐在此處的或許就是另一個人?,可那些也僅僅存在於你的假設中,事實是我遇到了你,喜歡上你,娶來?的也是你。”

“三年前,我未曾及時?明白對你的心意,叫你受了委屈,你怨我怪我,甚至不再喜歡我,都是我罪有應得,”他緩緩歎出口氣,一字一句道,“但你不能把?我對你、還有你曾經對我的心意貶得一文不值,在你眼裡,你我相識的八年如此廉價,誰都可以取而代之嗎?”

趙晏沒料到自己好?言相勸,卻換來?他這麼激烈的反應,下意識點頭道:“沒錯。”

她千方百計令他反感她,以便和離之後向祖父和父親交待,如今歪打正著,隻想?抓住機會。

說完,她不由自主地彆?開了目光。

薑雲琛望著她,突然感到莫大的無能為力。

先前他

總覺得趙晏嘴硬心軟,隻要他堅持下去,日?複一日?地待她好?,她看到他的真誠,就會回心轉意。可她毫不留情地抹殺了他視若珍寶的過往,讓他覺得自己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勞無功。

或許她說得對,當年她少不更事,被他的皮相迷惑了而已。

她不可能真正對他動?心,永遠都不會。

-

之後的路程,誰也沒有再說話,周遭安靜得落針可聞,直到馬車在燕國公府門前停住。

趙晏提起裙擺,搭著錦書的手下車,看到出來?迎接的伯父和父親,以及吳伯等一眾下人?,抬眸望向薑雲琛,露出恰如其分的笑容。

薑雲琛正想?看她要怎麼演,不偏不倚地對上了這個恬靜溫柔的微笑。

霎時?間?,方才的遊移不定蕩然無存,他的神情緩和些許,與她並肩行至府中。

算了,還是先演完這一回。

趙晏自覺成功惹惱了他,滿心期待著他的冷眼與不屑,誰知卻陰差陽錯地達成相視一笑。

“……”

一時?竟分不清是他過於厚顏無恥,還是他專門反其道而行之,故意讓她也不痛快。

可事到如今,她彆?無選擇,隻能硬著頭皮與他逢場作?戲。

正門內,一家?老小已等候多時?,趙景川行動?不便,薑雲琛免了他的禮節,其餘眾人?則紛紛跪拜。

趙晏扶起趙玉成和趙夫人?,忍著對新身份的不習慣,與太子前呼後擁地去往堂屋。

以前在這間?屋子,她都是坐在下首,如今卻被奉為上賓。

她款款落座,聽薑雲琛與長輩們寒暄,偶爾附和幾?句,配合得倒是天/衣無縫。

忽然,鄭氏的聲音響起:“晏晏今日?為何如此反常?出閣前能言善辯,嫁人?後反而文靜了。”

趙晏正待回應,裴氏已搶先打圓場道:“阿嫂,您這話說的,以娘娘現在的身份,怎能還像從前一樣小孩子脾氣?”

“怪我疏忽了。”鄭氏莞爾,“幾?日?不見娘娘,甚是想?念,一時?忘記尊卑,請娘娘寬宥。”

“自家?人?,何必多禮。”趙晏笑了笑,“伯母和阿娘這般客套,倒讓我覺得生分了。”

鄭氏謝過,頗有幾?分感慨道:“士彆?三日?當刮目相看,

娘娘如今的氣度與儀態,與待字閨中時?判若兩人?,可見太子殿下教導有方。”

她說這話時?麵色誠懇,若非聽者有心,全然一副慈愛與欣慰的模樣。

趙晏早有準備,堂姐至今不見蹤影,自己卻“飛上枝頭變鳳凰”,伯母深受打擊,見她風光無限,指不定要搞什?麼小動?作?,可她萬沒想?到,伯母竟會在大庭廣眾之下拿她開涮。

伯母以為薑雲琛會樂意聽奉承,殊不知他最厭煩的便是後宅勾心鬥角。

他終日?在朝堂上與老狐狸們打機鋒,伯母這點道行,在他眼中隻怕比垂髫小兒還幼稚。

一人?行差踏錯,丟的是整個燕國公府的臉麵,甚至郎君們的前程。

她心思急轉,設法找補,突然,薑雲琛輕輕覆上了她的手背。

“孤與太子妃自幼相熟,她的言行舉止向來?無可挑剔,就連陛下和皇後娘娘都讚不絕口,何須旁人?教導。”他的話音如春風和煦,目光淡淡掃過鄭氏愣怔的麵孔,“太子妃出身燕國公府,德才兼備、禮貌周全,皆因尊長言傳身教,孤得此佳偶,已是三生有幸,又?豈敢妄自居功。”

說罷,他對趙夫人?和裴氏頷首:“孤應當對燕國公夫人?與趙尚書夫人?道一聲謝。”

屋內出現的安靜。

他三言兩語,便將鄭氏含沙射影的挖苦堵了回去。

太子妃從小在宮裡長大,得帝後及太子稱讚,說她行為有失,無異於公然質疑皇室的選擇。

燕國公府家?風正直,主母及太子妃生母居功至偉、堪稱後輩榜樣,大少夫人?卻不值一提。

“殿下謬讚,臣婦愧不敢當。”趙夫人?含笑打破沉寂,“娘娘得此造化,還要多虧天家?恩典。”

薑雲琛卻未善罷甘休,轉向忐忑不安的趙景峰:“倒是趙少卿,該學學如何教導妻室了。”

趙景峰連忙作?揖:“臣知錯。拙荊一時?失言,讓殿下見笑了。”

鄭氏沒想?到太子竟如此直言不諱,當即麵紅耳赤、氣急交加。

她想?到女兒失蹤日?久,或許已經跟霍公子生米煮成熟飯,反觀趙晏珠玉為飾、綺羅加身,仙姿玉質的太子與她相攜而坐,在桌案下拉著她的手、對她百般維護,愈

發心有不甘。

按說皇室有意籠絡燕國公府,本該迎娶長房嫡出的女兒,結果卻被趙六娘這二房次女捷足先登。

當年老爺子一念之差,導致公主伴讀的美事落在侄女而非自己女兒身上,否則現在做太子妃的還指不定是誰。若女兒有這等福氣,又?何至於跟那太學博士家?的郎君藕斷絲連?

但頂著老爺夫人?及丈夫的目光,她也不敢再多嘴。

趙晏始料未及,薑雲琛竟會直截了當地戳穿伯母的把?戲,還公然為她說話。

這與她想?要的效果背道而馳,她試著抽回手,但他卻仿佛早有預感,不著痕跡地收緊。

眾目睽睽之下,她不敢有太大動?作?,隻好?放棄掙紮。

覺察到她偃旗息鼓,他的動?作?也輕緩幾?分,安撫地捏了捏她的手。

他的掌心溫暖而乾燥,指腹的薄繭蹭在她的皮膚上,有些發癢。

沒由來?地,她想?起三年前的上元夜,他也是這樣牽著她,穿過擁擠人?潮,走遍大街小巷。

心裡像是漏了一個口子,繃著的一股氣一瀉千裡。理智告訴她,應當出聲為伯父及伯母挽回些顏麵,但不知為何,她默然垂下眼簾,對剛才無形的交鋒恍若未覺。

薑雲琛見她安分下來?,不動?聲色地換了個姿勢,與她十指相扣。

因著習武的緣故,她沒有像母親和阿瑤那樣留指甲,大婚當天染的蔻丹也擦洗得一乾二淨,但這雙手生得極好?,他輕輕撫摸著她纖長的骨節,可以想?見她提筆彎弓時?的沉穩與力度。

她與尋常千金貴女不同,不擅秀麗纖柔的字畫,揮毫潑墨時?大開大合,一筆一劃儘是曠達恣意。

她不會倚窗憑欄、傷春悲秋,卻在及笄之年縱馬疾馳數千裡,橫跨茫茫戈壁,又?深入敵營,將窮凶極惡的聯軍首領斬落。

如果當年阿瑤選擇了旁人?而不是她,他與那位小娘子的情分,必然僅限於點頭之交了。

公主伴讀,原本就與他無關,可偏偏是她,讓他從初次相遇就念念不忘,爾後糾纏了整八年。

他的視線掠過憤懣不平的鄭氏,看向趙玉成,由衷道:“說來?還要多謝燕國公允許晏晏進?宮參選,孤與她一見如故,可謂上

天注定的緣分。”

趙晏禁止他這麼叫,他偏不,有本事她就當著一家?老小的麵吐出來?。

誰怕誰?

趙晏麵不改色,在桌案下掐了他手背一把?。

可惜她指甲修剪得乾淨,這一擊沒有半分威力。

趙玉成自是一番客套,僅存的顧慮煙消雲散。

太子長這麼大,何時?如此用心地對待過一個小娘子,孫女嫁給?他,定不會受委屈。

趙景明與裴氏也連連點頭,看來?近些天,女兒與太子相處甚好?。

唯有鄭氏聽得瞠目結舌。

侄女初次進?宮就跟太子大打出手,豈料太子非但沒有當做一段不快的回憶,反而千恩萬謝。

她心情複雜,隻恨自家?女兒沒有這般好?命。

但無妨,她還藏了最後一張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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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膳後,郎君們留在堂屋陪太子談天說地,趙晏則與女眷回到內院。

鄭氏自稱精神不濟,向婆母請辭,趙夫人?顧及小輩們在場,也無心指責,揮揮手讓她去了。

趙晏終於不用再被迫端太子妃的架子,陪祖母、母親和堂嫂們聊了一下午,眼看著暮色降臨,該到準備晚膳的時?候,便借口想?與弟弟說說話,令婢女去叫趙宏來?。

不多時?,兩人?先後走進?趙晏出閣前的住處。

“阿姐。”趙宏與姐姐分彆?數日?,也是非常想?念,興高采烈道,“太子殿下說今晚陪你在府中過夜,還與我們打聽了許多你小時?候的事,我覺得,他是當真鐘情於你。”

“你小小年紀,懂什?麼鐘不鐘情。”趙晏橫他一眼,“你們沒有胡亂說道、揭我短處吧?”

“怎會?”趙宏信誓旦旦道,“阿姐自幼乖巧懂事、知書達理,更何況情人?眼裡出西施,在殿下看來?,阿姐無論如何都是極好?的。”

趙晏忍俊不禁:“你幾?時?學會這般油嘴滑舌了?”

“我說的可都是實話。”趙宏嘿嘿一笑,“阿姐,你找我是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