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第 59 章(1 / 2)

趙晏沉默不?語,無數念頭接二連三浮上腦海。

年紀輕輕,出身顯貴、至少不?懼得罪宋國公府,恰巧在那個時間段出現在涼州附近,又甘願吃苦受累,與她曆時數月去往安西都護府的——

會?是誰?

答案呼之欲出,可她隻覺匪夷所思,根本無法將紀十二和薑雲琛聯係到一起。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遮掩容貌、改換聲音,隱姓埋名陪在她身邊,還差點為了她丟掉性命。

她有認出他嗎?抑或從始至終都將他當做一個陌生?人?

九簫說她和“紀十二”兩情相悅,那麼……她應當是知道的吧。

他又是如何從火/藥爆炸中活下來的?他蘇醒之後,已經徹底把那段經曆忘掉了嗎?

她想到他曾經去涼州找過她,那時,他的傷勢還沒有痊愈,卻不遠千裡繞路,隻為看她一眼。

是殘存的記憶驅使,還是他本就對她念念不?忘?

她心裡千頭萬緒,整個人如墜夢中,直到明德郡主的嗚咽聲傳來:“趙六娘,你放開我,你快放開我……”

趙晏深吸口氣,問道:“你從來不穿男裝,要這塊玉佩做什麼?”

“當時我看著喜歡,碰巧我阿兄生?辰將近……”明德郡主麵無血色、渾身僵硬,也不?知是嚇得還是凍得,趙晏一眼掃過去,她顫了顫,淚水愈發洶湧,“我……我承認,我是打算買來送給太子殿下,剛才在你屋裡看到,我一時生氣,想不通你為何凡事都要搶我的,才……才忍不?住……”

“不?問自取是為偷,郡主名門千金,不?會?連這麼簡單的道理?都要我教你吧?”趙晏的手?臂紋絲不?動,甚至又往前推了幾分,“你可曾想過自己看走了眼,或者世上?存在兩塊一模一樣的玉佩?”

“絕無可能!”明德郡主叫道,“那掌櫃信誓旦旦向我保證,這玉佩僅此一件,他豈敢騙我?”

見趙晏沒有半分把她拉回來的意思,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不?敢再說她和燕國公府的壞話,隻抽噎道:“趙六娘,你瞧瞧你自己,彆說太子妃,尋常顯貴之家的妻室都不會?像你這般,你……”

“是不是又想問我

憑什麼?”

與她的驚慌失措相比,趙晏的嗓音顯得平靜如?水:“你打心底裡看不?起我祖父,說他是寒門出身的莽夫,可你彆忘了,當年是誰浴血奮戰、堅守益州。若非有我祖父這個莽夫在,臨川王、嘉寧長公主全都得死,世上?哪還有你明德郡主?”

明德郡主駭然。

趙六娘莫不是瘋了?竟敢出言不?遜,咒她祖母和臨川王死?

“你說我是武人的女兒,可若沒有我阿爹這個武人守土安疆,你早就不?知被送到哪個犄角旮旯裡和親去了,還能高枕無憂地待在京城享樂、跑到我麵前大呼小叫?”

明德郡主念及尤鄯求親之事?,心中屈辱萬分,隻覺趙晏故意揭人傷疤。

可她不?敢爭辯,生?怕趙晏一鬆手將她丟進冰水。

“你覺得我從頭到腳都不如?你,可你也在崇文館讀過書,自己想一想,哪次考校我沒有排在你前頭?”趙晏頓了頓,“我唯一比不?過你的地方,恐怕就是屢次被人拒絕卻還要貼上來的厚臉皮。”

說罷,抓著明德郡主的腰帶將她甩到一旁:“你滾吧,從今往後,休想再踏進東宮半步。”

明德郡主早已腿軟,撲通跌倒在地。

她發髻歪斜,精心描畫的妝容斑駁氤氳,衣裙被雪水和泥土打濕,好不容易從魂飛魄散中回過神來,生?怕趙晏改變主意,勉強站起來,踉踉蹌蹌地跑開。

身後傳來水聲,她悚然一驚,回過頭,就見趙晏憑空消失,外衣和發飾散落一地,湖池蕩起波瀾,碎冰翻湧碰撞,發出泠然清脆的響動。

她目瞪口呆,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趙六娘果然失心瘋,一塊玉佩罷了,也值得她親自跳進去撈?

卻不禁放緩腳步。

她慢些出去,內侍宮人們以為趙六娘還在與她交談,就不會?過來打擾。

這麼冷的天氣,萬一趙六娘在水下出點什麼意外,耽擱一時半刻,足夠她喪命。

她心頭湧上?報複似的快意,悠悠轉身離開。

-

池中浮冰尚未完全融化,趙晏一入水,便覺寒氣從四麵八方襲來,猶如萬千鋼針刺穿肌骨。

她彆無選擇,除非令人下去打撈,否則用抽水的法子,不?知要等到何時。

待晚

間氣溫直降,玉佩所在的位置被凍住,找起來會更加麻煩。

她等不?及了,她恨不得立刻見到薑雲琛,把玉佩拿給他看。

難怪她會?三番五次從他身上看到紀十二的影子。

難怪當日在招提寺,臨川王的人一見他喬裝打扮的模樣,立刻驚懼自儘。

原來是他,竟然是他。

在她幾乎遺忘的那段過往,他曾與她攜手跨越千裡,也曾在爆炸瞬間奮不?顧身地將她護在懷中。

那一刻,他在想什麼?

他究竟是存著何種?心態,才毫不猶豫地選擇涉險,隻為替她掙得哪怕隻有一絲的生?還希望?

冰水毫不留情地剝奪著她的體溫,她睜大眼睛,拚儘力氣朝玉佩落水的地方遊去。

陽光灑落水麵,浮冰晶瑩剔透,少女宛如?鮫人破浪,波紋自兩邊劃開,白玉瑩潤無瑕,成為她眼中唯一的色澤。

她屏息凝神潛入池底,朝那抹光亮伸出手。

無數記憶碎片紛至杳來,陌生?又熟悉的嗓音仿佛在耳邊回響。

“君子一諾千金,到時候,你就去牡丹開得最盛的地方,我會?在那裡等你。”

她終於找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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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紫宸殿。

薑雲琛立在殿中,聽到皇帝的聲音從上?方傳來:“那人之前見過晏晏?”

“阿爹放心,兒會妥善處理?此事,”他答非所問道,“當務之急,是儘快確定由何人去往涼州。”

西域使臣招供廣平王意欲謀反,幾位重臣接到傳召,正在入宮的路上。

臨川王作為如今輩分最高的皇親國戚,自然也在其中。

皇帝凝望他片刻:“其實你在走出第一步的時候,就已經想到,宗室無人可用,最合適的人選是梁國公。”

薑雲琛默認。外祖父曆經三朝、德高望重,皇室子弟們見了都要禮讓三分,且以他的才乾,臨川王的鷹犬壓根不是對手?。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與臨川王年歲相仿,路途遙遠難免辛苦。

他抬頭迎上皇帝投來的目光:“阿爹,您是在怪我嗎?先是委屈叔父,又……”

“沒有。”皇帝微微搖頭,神色溫和些許,“你叔父的脾性,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一旦下定決心,即使是我也勸不?動,而梁國公受命,

也斷然不會?推辭。我隻想問一句,你可有萬全的準備?”

薑雲琛心領神會?,鄭重道:“我向阿爹保證,絕不?會?出任何差池。”

皇帝略一頷首:“那麼此事全權交付於你,三個月內,我希望可以看到的你的成果。”

薑雲琛應下,又道:“阿爹,我想與您借一個人。”

“誰?”

“定遠將軍虞朔。”

他解釋道:“虞將軍是涼州人,對那邊的情況了如?指掌,而且他身後沒有家族負累,也不?會?京中盤根錯節的利益關係乾擾,雖說他曾在趙尚書麾下,但現在,他已經聽命於您。”

“他的確是可塑之才。”皇帝沒有拒絕,“我會?給他一個恰當的職位,派他隨行。”

這時,禦前總管林沐走進殿中:“陛下,含章公主求見。”

皇帝眼中掠過一抹詫異,這個時候,她來做什麼?

薑雲琛卻突然想起那天從廣平王府出來之後,薑雲瑤與趙晏聊了一路,難不成——

他心底浮上不?可思議的猜測,就聽皇帝道:“宣。”

薑雲瑤進來時,難得有些緊張。

她鮮少踏足紫宸殿,雖然從小到大,父母兄長談及政務,若逢她在,也不?會?故意回避她,但她一直覺得,這些離自己很遠,無論外麵發生什麼,總有親人替她遮風擋雨。

而今,卻是他們需要她的時候了。

她早已將說辭背得滾瓜爛熟,誠然,就算沒有她,兄長必定也能擺平,可她想到麵對那些旁支們的質疑,兄長為了立威,不?惜親征西域,便覺著自己也該站出來,而非永遠坐享其成。

她要讓世人知道,將來兄長繼承大統,她雖是女兒身,卻依舊可以成為他的臂膀。

父母從未因她是女兒而虧待她分毫,兄長一直將她保護在羽翼下,叔父為人風趣,小時候經常帶她去各處玩,堂弟堂妹見到她,總會親昵地稱一聲“阿瑤姐”。

這次,換她替他們做些事?了。

她盈盈下拜,明豔嬌柔的麵容是前所未有的堅定,話音在空曠的大殿中回響,字句清晰可聞:“阿爹,兒願親赴涼州,將真正的亂臣賊子繩之以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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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晏攥著玉佩,徑直返回承恩殿。

途中看到明德郡主慢

吞吞挪動的身影,沒有給一個多餘的眼神,從她身旁越過。

明德郡主完全沒有覺察到動靜,以為趙六娘已遭遇不?測,正喜不?自勝,忽然一陣夾雜著刺骨冷意的風襲來,她大驚失色,一抬頭,看到趙晏的背影,長發浸濕,披著外衣,裙擺淌落一串水珠。

這……怎麼可能?難道趙六娘是鋼筋鐵骨,根本不知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