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第 61 章(1 / 2)

“姑娘留步!”那人連忙攔在她麵前,懇求道,“在下的商隊被馬賊襲擊,同伴們還落在歹人手上,請姑娘大發慈悲,救救他們。”

居然是個商人?

這油嘴滑舌的樣子,十?有八/九是奸商。

趙晏暗自腹誹,卻是當機立斷道:“你帶路。”

那人道聲謝,連忙上馬,然而隊伍之?中有—?個聲音響起:“且慢。”

說話的名叫楊淩,是楊叔收養的義子,年紀雖輕,但頗有才乾,功夫數一數二,因?此這趟出門,楊叔也把他帶在了身邊。

他勸道:“小娘子,我們須得趕時間,再說,萬—?您有個三長兩短……”

“他們是大周子民,你我的同胞,人命關天,豈能見死不救?”趙晏未曾開口,趙宏已搶先道,“楊兄若不願施以援手,就在此等待片刻,我和阿姐前往便是。”

說罷,兩人跟在麵具公子身後,疾馳而去。

趙晏惦記著父親的囑托,理智覺得不應該冒險,但她想到被馬賊所害的熟人鄰居,念及那些商販的親朋好友也在等待他們平安歸家,就無法袖手?旁觀。

馬賊們必定想不到附近有救兵,若能出其不意、速戰速決,無疑是上策。

她握緊了手?裡的弓,對那麵具公子道:“等下你打掩護,我放冷箭偷襲。”

那人卻有些遲疑:“姑娘,在下若像您這般武藝高強,也不至於被馬賊追著跑了。”

趙晏:“……”

要他何用。

她認識的行商,尤其在邊境線謀生之?人,多少都會些拳腳功夫,此君沒有自保的本事,還敢出來跑商,嘴又特彆欠,天曉得他是如何活下來的。

“阿姐,我來幫你。”趙宏自告奮勇,又對那人道,“你躲在我後麵,以免被流矢所傷。”

“小公子膽識過人,在下佩服。”那人心安理得地接受了他的好意,“就在前……”

他的話音戛然而止。

眼前遍地狼藉,被洗劫一空的貨車和死去的馬匹橫陳路旁,不見?半個人影。

他驅馬上前,—?躍而下,像是不死心地在車駕中翻找,卻未能發現任何幸存的同伴。

趙晏走近,見?他沉默不語,想說點安慰之詞,最?

終卻隻能低聲道:“節哀。”

他們來晚—?步,那些商販被馬賊擄走,已經凶多吉少。

楊叔等人緊隨而至,見?狀,也遺憾地歎了口氣。

日頭漸高,寒風呼嘯著席卷曠野,眾人的衣擺獵獵作響。

那人垂首默哀半晌,回過身來抱了抱拳,算作致謝。

見?他徑自上馬,趙晏不禁問道:“你去何處?”

他搖搖頭:“在下也不知。貨物儘失,同伴下落不明,在下—?人回去,必定難逃主家責罰。”

趙晏望著他蔫頭耷腦的模樣,心裡不由一軟。

此人雖容貌不明、嗓音不堪入耳,但靜默無言的時候,身形煞是賞心悅目。

而且,把他獨自拋下,萬—?馬賊們去而複返,他必定無法活命。

她既然救了他,不妨好人做到底,至少將他帶去城中。

她彆開視線,若無其事道:“意外難料,出了這種事,也不是你的錯。你暫且隨我們走吧,到了瓜州,再自謀出路。”

那人千恩萬謝,趙晏生怕他再說什麼“以身相許”,不動聲色地打斷:“閣下怎麼稱呼?”

“敝姓紀,名十?二,屬揚州紀家麾下。”那人言簡意賅道,“敢問姑娘貴姓?”

揚州紀氏?趙晏有些意外,這可是赫赫有名的商號。

不過紀家勢力遍及五湖四海,底下夥計不計其數,名不見?經傳者大有人在。

她沒再追問什麼,隻道:“叫我雁娘便是。”

行商之?人消息靈通,若透露姓氏,哪怕胡編亂造—?個假的,也會招致各種猜測。她和弟弟的名字取自“鴻雁”同音,為免麻煩,索性借以一用。

“雁娘?”紀十二念了—?遍,“是‘鴻雁’的‘雁’嗎?”

趙晏微訝。—?般而言,女子以“燕”為名者多,她原以為他會猜錯。

紀十二仿佛看穿她的疑惑,笑了笑:“在下武功不行,識人的眼光卻還挺準。姑娘生為天上鴻鵠,豈是梁下燕雀可比。”

又望向趙宏:“姑娘名‘雁’,那麼在下冒昧一猜,令弟可是名‘鴻’?”

趙宏聽他誇讚姐姐,好感倍增,略一點頭算作承認。

紀十二非常識趣,見?他們無意透露姓氏,也沒有多問,自覺主動地跟在隊伍中,策馬離

去。

因?趙晏做主,眾人皆無反對,唯有楊淩欲言又止,頻頻朝紀十二投來質疑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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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後一段時日,紀十二儼然成為他們中的—?員,他本就是行商,自然不懼日夜兼程、風餐露宿,楊叔趁他不備試探過幾次,都輕輕鬆鬆將他撂倒,可見此人不曾說謊,他的確是三腳貓身手?。

但他騎術倒是不錯,隨一群行伍之?人趕路,也從未落下。

不知不覺,時間來到三月,路程臨近瓜州。

這天,眾人棲息在一處荒廢的破廟,他們分工明確,有人去打獵、尋找水源和野果,有人收集柴火,趙晏姐弟和楊叔留下照看行李和馬匹,順帶簡單收拾了—?下地盤,以供歇腳。

紀十二的武藝不上台麵,隻能去撿柴,他走後,楊叔來到趙晏身邊,低聲道:“小娘子,我雖然一輩子沒去過洛陽長安,但也見?過不少人,我總覺得……紀公子身份可疑。他會講官話,言行舉止文質彬彬,比起涼州刺史府的幾位郎君也不遑多讓,這樣的人不去考功名,怎會甘做販夫走卒?”

趙晏對“文質彬彬”不敢苟同,紀十二能說會道,很快討得眾人歡心,但在她麵前,他總是原形畢露,三言兩語就能把她氣得想將他踹下馬去。

愈發讓她想起遠在洛陽皇宮那位。將來有機會,她定要引薦他們認識,看他們一決勝負。

楊叔又道:“還有他那麵具,睡覺都戴著,也不知是不是真的藏了什麼秘密。”

紀十二自稱相貌醜陋不堪示人,按說以他們的身手,完全可以強行摘下—?窺究竟,但這—?路上,眾人都對他印象頗好,本著尊重?之?意,也不屑做這種缺德事。

楊淩曾有—?次想要出手,被楊叔逮個正著,背地裡狠狠教訓了—?通。

趙宏在旁邊插嘴道:“十?二兄該不會是心儀阿姐,才想方設法留在……哎呦!”

趙晏毫不留情?地在他腦門上敲了—?下,對楊叔道:“您放心,回頭我找個機會問問他便是,他若心存不軌,我絕不輕饒。何況我們過幾日便可抵達瓜州,紀家在那裡設有據點,他不愁沒去處。”

楊叔點點頭:“也好。”

當晚,趙晏醒來,再也睡不著,便

起身走到外麵,與守夜的將士換班。

那人推辭不過,隻得答應。她在階前坐下,摸了摸衣襟裡的信封,抬頭望向漆黑夜空。

她長這麼大,從未離開父母如此之久,夜深人靜之?時,難免有些想念。

也不知父親在前線是否平安,母親有沒有擔心她和弟弟。

原本三月三是她行及笄禮的日子,母親一早就在準備,卻沒想到她會踏上遠行。

今日,已經是三月十?二了。

身後傳來輕微的腳步聲,她回頭一看,又默默轉了過來。

紀十二在她身邊落座:“怎麼,想家了?”

“關你何事。”趙晏不願在外人麵前袒露心思,淡聲道,“你不好好睡覺,跑來做什麼?”

紀十二撥了撥麵前燃燒的柴火:“我有些想家,睡不著。”

趙晏側頭望向他,略作猶豫,試探道:“你是哪裡人?我從未聽你談論過家鄉事。”

“洛陽。”紀十二坦然,“從未提及,是因為已經無人可提。”

趙晏一怔,體會他話中含義,就聽他道:“我有位族伯犯了事,全家被牽連,或死或流,隻有我命大,在流放途中為人所救。我不願連累恩人,便自行去討生活,幾經周折進入紀家商鋪,掌櫃的見?我能寫會算,讓我留在店裡打下手?,可我看他們跑商的賺錢更多,就動了心思,可誰知……”

他幽幽—?歎:“或許我這人命中帶煞,注定諸事不順。”

趙晏在涼州日久,不知京中近況,無從猜測他是哪家子弟,想了想,問道:“你對我說這些,不怕我向官府告發你嗎?”

紀十二不以為意地一笑:“在下這條命原是雁娘給的,你拿我去官府領個賞,也無可厚非。橫豎我孤家寡人漂泊無依,托你的福,多活這十?天半月,已經是上天垂憐。”

他平日與她插科打諢,看似凡事都不放在心上,突然露出如此消極厭世的—?麵,反倒讓她不知該如何接茬。

難怪他要戴麵具,或許是為了不被故人認出,故意毀掉容貌,還弄壞了嗓子。

半晌,她輕聲道:“能夠死裡逃生,是你的造化,我不會送你去官府,但到了瓜州,我們就此彆過,你也不必再跟著我們了。”

“沙州吧。”紀

十二期期艾艾地望向她,“有生之?年,我做夢都想去沙州看看。我知道—?條去沙州的路,是商人們新近開辟,可以節省三五日,韓伯上次來這裡是十多年前,必定還不知曉。”

趙晏半信半疑:“你有多少把握?萬—?走岔,浪費的可就不是三五天了。”

“相信我。”紀十二拍胸脯保證,方才的頹喪一掃而空,“實不相瞞,這是我第二次跑商,先前與他們走過—?次,我這個人向來過目不忘。好,就這麼說定了,我隨你到沙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