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番外六 薑雲瑤(三)(2 / 2)

曹公子麵露驚訝,旋即連聲恭喜。

虞朔隻得硬著頭皮應下,餘光不經意掠過臂彎裡的那隻手,發現她虎口處有一縷紅痕。

三人走進客棧。

曹公子和虞朔分彆許久,不知他隨趙景明進京之事,還以為他仍在涼州駐軍中任職,即將迎娶當地某戶人家的女兒。

寒暄過後,曹公子歎息道:“我打算參加今年的秋闈,若能中舉,興許將來還能去京城一試。我自知才疏學淺,不敢奢求太高,但如果能有幸得個三甲,夫子泉下有知,也會感到欣慰吧。”

他沒有指名道姓,虞朔卻明白他說的“夫子”是何人。

氣氛莫名有些低沉,他寬慰道:“曹兄自謙了,以前在學堂的時候,你的功課便是最好,假以時日,你定能金榜題名、一展抱負。”

曹公子笑了笑:“我能有什麼抱負,畢生所求,不過是河清海晏、國泰民安,我們這些邊疆的百姓再也不會遭受戰火。我沒有你衝鋒陷陣的本事,唯有入朝為官,努力守護來之不易的和平。”

又聊了一時半刻,曹公子邀請虞朔到自己家中落腳,被他以“未婚妻不習慣”為由婉拒。

曹公子聞言,也不強求,與兩人客氣地告辭。

人生何處不相逢,他日有緣,定會再見。

上樓後,走進客房,虞朔點亮燈燭,取出隨身攜帶的金創藥。

左右無人,不必再做戲,他不好意思再叫出那個稱呼,便說道:“娘子,您手受傷了,在下為您包紮一下。”

薑雲瑤沒有拒絕,與他麵對麵坐下,攤開掌心。

她從未受過這種皮肉之苦,若是在宮裡,早就眼淚汪汪地去找父母兄長撒嬌了,可如今是她非要出來,再苦再累,她也斷無理由抱怨半句。

虞朔打來清水,小心翼翼地為她塗藥,不禁有些歉疚:“怪在下疏忽,忘記您不習慣騎馬,回程的時候租賃一輛馬車代步,您就可以輕鬆些了。”

薑雲瑤忍著藥粉沾染傷口的刺痛,好笑道:“是我要騎馬,你為何賴在自己頭上?我坐了一路馬車,早就膩味了,你若心疼我,不如與我共乘一騎。”

虞朔頓時啞口無言,想象那幅畫麵,窘迫得滿麵通紅。

他樣貌周正、年少成名,從前在姑臧城,有不少姑娘對他示好。但前兩年戰事緊張,他枕戈待旦,不知哪天就會馬革裹屍,所以一直都是婉言相拒,未曾產生過成家的念頭。

邊塞之地,民風開放,他見過各種各樣大膽熱烈的小娘子,卻從沒像現在這般手足無措。

他與含章公主雲泥之彆,以她的身份,什麼樣的世家公子沒見過,怎會看上他這寒門低微之人?

又或者,她對他並沒有那種心思,隻是將他當做普通的臣屬差遣而已。

“好了,不逗你了。”薑雲瑤收斂笑容,一本正經道,“我有點疼,你跟我說些話,轉移一下我的注意力吧。方才那位曹公子,他口中的‘夫子’有何來路?”

虞朔斟酌言辭,輕聲道:“在下的父母去得早,養父母收留在下,出於憐憫,便送在下去學堂讀書,想著以後考個功名,就不必在戰場上出生入死,也算為虞家保存一絲血脈。”

“曹兄便是在下曾經的同窗。當時,為我們傳道授業的是位上了年紀的老先生,據說他在京城做過官,致仕後回到故鄉,開設學堂教我們這些孩子讀書。”

說到此處,他頓了頓:“夫子是被天淵人殺害的。那些人步步逼近,他讓我們藏在草垛中,孤身引開了天淵騎兵,再也沒有回來。他對我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要我們活下去。”

薑雲瑤一怔,突然後悔開啟這個話題。

虞朔卻接著道:“他夫人並沒有埋怨我們,反而安慰我們,夫子已經年老,我們這些孩子將來長大,才是四海升平、邊境安穩的希望,他犧牲自己換得我們活命,也算死得其所。”

“但我不能接受。”他對上她的眼睛,“天淵人犯我邊境、殺我同胞,該死的分明是他們。我之所以選擇從軍,便是不想寒窗苦讀十餘載,然後再花費不知多少年的工夫到得禦前,請求朝廷垂憐涼州,我隻求立刻上陣殺敵,把那些狼子野心、覬覦我大好山河的天淵人再次打回草原深處。”

昔日溫潤如玉的少年驟然露出冷冽的一麵,薑雲瑤與他目光相觸,仿佛在他眼中看到漫天風雪。

但旋即,他垂眸:“抱歉,在下失禮。”

“無妨。”她由衷道,“正因有諸多虞將軍這樣的戰士保家衛國,才能有今日的天下太平。”

“陛下是當世英主,得他庇佑,是社稷萬民的福分。”虞朔道,“在下所求,從來不是什麼功名利祿,隻盼邊疆永無戰事,百姓得以安居樂業。”

他從未與她說過這麼多話。

一時間,也分不清是為了幫她分神,還是忍不住想要傾訴。

薑雲瑤低頭看著包紮完畢的手掌,忽然下定決心道:“如今,你的願望已經實現,你可有考慮過以後的生活?”

虞朔不假思索道:“自然是繼續在禁軍中當差,直到陛下調遣在下至彆處。”

薑雲瑤追問:“隻如此嗎?”

“還能如何?”虞朔笑了笑,“隻要沒有戰事,我在哪裡都一樣,如果有機會,或許還想去江南以及劍南、嶺南走走。人生短短數十年,我這樣的可能壽數更少,活著的時候,便要儘量不留遺憾。”

薑雲瑤深呼吸,心頭難得浮現些許緊張。

她望著他:“我也想去你說的那些地方走走,不知是否有緣與你結伴同行?”

虞朔驀然愣住,思索她話中含義。

薑雲瑤卻直截了當道:“虞將軍,我喜歡你,你喜歡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