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0064(1 / 2)

林如海聽得一愣:“讓鹽變得不那麼值錢?”

林柳解釋道:“如今大部分平民百姓使用的鹽仍舊是海水煎煮的粗鹽, 或者是內陸開鑿的井鹽。”

“因為想要成品費時費力,且需要財富支撐,想要入門學習賣鹽要嘛就從販賣私鹽積累財富, 要嘛就隻能停留在這個暴利行業之外看著眼饞,所以鹽政才會被把持在這些官員與鹽商手中。”

“但我有一種辦法,可以讓製取鹽的過程變得簡單高效, 除了需要大片灘塗地之外, 連人力消耗都比以前少, 更不需要大量的木材消耗, 隻要灘塗地足夠,產量可以比如今的煎煮法提升百倍。父親您覺得, 這鹽的價格,能降下來嗎?”

林如海看著林柳, 認真點頭:“當然能,而且會大幅度降低下來。”

但是……

“你如何保證,你拿出來的製鹽之法, 就一定可以大幅度地降低成本?”林如海歎氣,“最關鍵的是,你該如何證明你說的製鹽之法一定可以降低成本?”

林柳笑了笑:“我曾在前朝學者宋應星撰著的《天工開物 . 作鹹第五》中看到過一句話,‘海豐有引海水直接入池曬成者,凝結之時, 掃食不加人力。與解鹽同。但成鹽時日, 與不借南風則大異’。”

解鹽是山西鹽池出產的鹽, 是國內質量最好的貢鹽。

林如海博覽群書,隻聽林柳開了個頭, 便在心裡默背出了後麵的內容。

但他有些不理解, 女兒為何會特意將這段話拿出來。

看出林如海眼裡的不解, 林柳解釋:“因為海豐這地方製鹽的辦法,叫鹽田法。而我要拿出來的,正是改良之後的鹽田法。”

林如海來了興趣:“海豐之鹽質量上乘,卻因為製法嚴格保密,且出產不多,所以許多人以為此地出產的鹽受地域限製,無法提高產量,朝廷這才沒有將這種鹽列為貢鹽。若是你真的知道此地製鹽之密,且保證可以在全國大範圍推廣……”

“釜底抽薪,可行!”

朝廷看著那些鹽商靠著賣鹽積累萬貫家產,難道就不眼紅,就沒想過將製鹽一事全權控製在朝廷手中?

隻是費時費力,朝中也沒有那麼多的官員——

全國幾萬萬百姓,每年需要采買的鹽都是一個天文數字,若是製鹽賣鹽全都控製在朝廷手中,從製鹽、賣鹽到監督、控製,這些過程中需要的官員同樣是一個龐大的數字。

所以最後隻能用鹽引控製鹽商,從而達到控製鹽政的目的。

林柳笑著搖頭:“哪兒能全國大範圍推廣?這種鹽田法隻適合海邊,因為最重要的原材料就是含鹽的海水。”

口述難以說清其中關竅,林柳走到桌案旁,拿起紙筆邊寫邊化,解釋了蒸發池與結晶池的原理與目的,又說了溫度與風力對蒸發起到的作用。

林如海聽得雲裡霧裡,隻覺得其中許多知識都是自己不曾接觸過的。

他也不覺得向自己的女兒求問有什麼不對,意識到自己有許多地方聽不懂後,他趕緊拉著林柳認真詢問。

林柳必須先給林如海解釋飽和度的問題,解釋完又提到了不同物質飽和度不同……解決完一個問題很快又出現了第二個問題,兩人一個教一個學,一直到天快亮的時候,才終於將鹽田法的所有關竅與細節都弄得清清楚楚。

林如海長舒一口氣:“這樣等皇上問起,我也不至於一問搖頭三不知,被皇上懷疑鹽田法是否真實有效了。”

林柳揉了揉疲憊的眼睛,閉眼癱在椅子上,玩笑話不過腦子就說了出來:“皇上若是懷疑了,對我們一家子才有好處呢。到時候父親直接給皇上立下軍令狀,讓皇上將您調去海邊,親自負責鹽田的開發挖掘,甚至之後的曬鹽產出,我們一家子可不就脫離淮揚這潭渾水了?”

林如海聽完這話,卻愣在了原地。

林柳半晌聽到林如海的聲音,忍不住睜開眼睛,卻見他一臉的若有所思,似乎覺得她剛才的話十分有可行性一般。

她嚇了一跳:“父親,你不會真的想立軍令狀吧?若是立了軍令狀,咱們一家子可就從主動變為被動,以後稍有差池,可就要出大問題了。”

林柳畢竟隻是知道鹽田法的原理,並未親自試驗過,所以哪怕嘴上說得頭頭是道,心裡其實也有些拿不準——

並非覺得這辦法不靠譜,而是擔心有些細節自己沒弄懂,到時候結果與自己的預期不符,豈不是白白丟了性命?

林如海笑道:“我上報皇上的時候,總不會老老實實地將最大產量,甚至平均產量上報。為了保險,你說的最低產量都得往少了報。那些煎煮法製出來的鹽產量如何,我們將其翻倍也就是了,這樣既保險,等產量提升後,皇上也會更高興。”

麵對皇帝這種掌握著自己生殺大權的人,大部分時候,實話實說才是將自己往死路上逼呢。

林如海深諳為官之道,可不會犯下這等低級錯誤。

“煎煮法製鹽產量低,消耗也大,”林如海笑道,“這鹽田法的最低產量都能超過煎煮法好幾倍,哪怕你說的鹽田法有什麼細節出了錯,總不會連煎煮法製鹽的兩倍產量都達不到吧?”

林柳搖頭,那麼一大片海呢,怎麼可能兩倍都達不到?

林如海失笑,眼底滿是誌在必得:“這不就行了?我就按照兩倍的數量上報皇上,以皇上的性子,他必然會同意將我調去沿海一帶負責鹽田法的推行,到時候我們自然可以脫離淮揚。”

淮揚這地方就像是沼澤一樣,若是不能及時出來,遲早得陷進去,被周圍的淤泥給悶死。

林如海很惜命,並不想將自己一家子的性命都交代在這地方,如今有了脫離的機會,自然要牢牢抓住,絕不會讓其從自己手中溜走。

身為淮揚巡鹽禦史,林如海總是有些特權的——

比如,原本隻有皇帝心腹才能有的,給皇上上密折的機會,他就提前擁有了。

哪怕他現在還算不上皇上的心腹。

林如海如今精神振奮,完全不覺得疲乏,於是將林柳趕回自己的院子睡覺後,便乾脆坐在書桌前開始詳細描寫鹽田法的優劣,並學著林柳之前同他講述時一樣,在上麵提到了大量的數據,以增加自己的說服力。

當然,在末尾他也不忘提上一句,這方法他隻是無意聽說,並未親眼看到,更沒有親自試過。

在給皇上寫完密折之後,林如海有了底氣,於是與淮揚這邊的官員鹽商接觸的時候,再次變得遊刃有餘起來。

原本還有些蠢蠢欲動的官員與富商被林如海身上氣勢所懾,總忍不住懷疑他是不是已經發現了什麼,又或者還有什麼後手,一時竟有些不敢再對林家人出手。

林如海鬆了口氣,這才有了精力關注林大的審訊結果。

林大作為林如海心腹中的頭一個,掌握的本事自然是常人難以想象的。

給賈敏嫁妝筷子浸泡毒液之人,在堅持了不到一個月,便受不住刑罰,將所有事情和盤托出。

讓人意外又不那麼意外的,這個被揪出來的人,是賈敏心腹中得用程度僅次於星花的星湖。

星湖此人沉默低調,性子沉穩,雖然很得賈敏重用,但在賈敏房中卻並不算起眼。但她做事妥帖從不出錯,且在關鍵時候往往能起到穩定人心的作用,所以在賈敏房中的地位也相當高。

彆說是林柳了,就算賈敏在聽到星湖的名字時,也是一臉的茫然。

隻要再等上一兩年,賈敏便要放身邊丫鬟出去婚配了。

而以星湖的地位,哪怕她想要求得賈敏恩典,放她奴籍出去嫁個普通老百姓,賈敏也萬萬沒有不允的。

至於金銀之物,賈敏手鬆,每年給身邊丫鬟的上次都是一筆龐大的數字,等她們嫁人的時候帶出去,完全可以過上一輩子的富足生活。

賈敏想不通,星湖為什麼會背叛自己。

等林大將審訊結果呈上來後,賈敏看完那是又氣又笑,隻覺得自己一片真心喂了狗——

原來星湖從一開始,就是被人安插在她身邊的釘子。

而安插星湖之人,還是賈敏的老熟人,錢曼。

賈敏看到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名字,真的是氣都不打一處來:“錢曼這人是瘋了嗎?我與她的恩怨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兒了,她竟然在這麼多年之後,還願意花費這麼大的心力在我身邊安插一顆釘子?”

關鍵從星湖的證詞中可以知道,星湖絕對不是安插在賈敏身邊的第一個人。

賈敏見到錢曼這個名字後,氣得都不想要往下看了。

林柳見狀,乾脆從賈敏身上將證詞接過,然而一目十行地將所有證詞瀏覽完,這才弄清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母親,我覺得咱們有必要將盛先生請過來一趟。”

賈敏疑惑地看向林柳:“請盛蔓過來做什麼?這是我們的家事,與盛蔓也無關係,將她請過來也沒什麼用啊?”

林柳將證詞遞給賈敏,笑道:“我隻是突然想起,盛先生剛到咱家的時候,曾無意提過一嘴,‘錢曼以後的日子可不好過了’,可是?”

賈敏回想半天,有些遲疑地點頭:“好像確實提過一句?”

林柳點頭:“母親認真看看,雖然星湖是錢曼安插在您身邊的釘子,但原本的作用其實也就是傳遞一下你平日的‘悲慘’生活,好讓她看看笑話而已,錢夫人並未打算讓這些釘子做其他的事兒。真正對咱家下手的,應當是錢夫人的丈夫,奉國將軍塗進。”

“所以我想知道,盛先生當初在錢家做先生的時候,到底發現了什麼,才會說出那樣的話來。”

盛蔓與錢曼之間沒什麼糾葛,本身性子也清高,自然不會說些無的放矢之語。

她說錢曼以後日子不好過,就一定是有原因的。

可這些年,他們聽到的卻又都是“儘管錢夫人子嗣艱難,奉國將軍卻待她一如既往,夫妻恩愛,羨煞旁人”的話。

所以其中,必有什麼隱秘是他們不知道的。

就像星湖為何為幫著奉國將軍做事兒,她也沒有明言,哪怕受刑,她也咬死了沒開口。

這份證詞,缺了一環。

雖然對林家來說,知道自己的仇人是誰就夠了,缺失的這一環並不那麼重要,但林柳還是非常好奇,而且她敏銳地察覺到,這缺失的一環,很可能藏著對塗進最好的報複方法。

賈敏一愣,立刻拿起證詞一目十行地看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