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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科隻有會試與殿試兩場考試,而殿試根本不刷人。

也即是說,隻要是在會試考試中榜上有名的貢生,最差也會獲得一個同進士功名。

若是以前,同進士這個功名往往是被所有人避之不及的存在,但這在這一次的考試中卻與進士一般,成了所有人追捧的香餑餑——

朝中缺少官員,就算隻是同進士,也肯定可以獲得皇上重用。

但是……

參加考試的一共有二十五位女性考生,柯良玉由於身體原因而不得不退出這次恩科,也仍舊剩下了二十四位女性考生。

排除掉提前退場,以及因為身體太弱沒辦法支撐下九天高強度考試的九位女性考生,剩下的十五位女性考生中,竟然有足足十位女性考生上榜。

雖然其中六位排名都在百名之外,但誰讓第一名……

是女性呢?

這可實在太讓人驚訝了——

為了防止考生作弊,每一次科舉考試當中,每一位考生用的都必須是同一種字體,方方正正的館閣體。這種字體越端正越好看,且考試嚴令禁止對這種字體進行自己的“藝術加工”,一旦館閣體不合格,那麼就隻有落榜一個結果。

這次考試當然不會有意外,所有人用的都是館閣體。

會試的考官根本沒辦法從相同的字體當中,辨彆出考生們各自的性彆。

也即是說,所有考生的成績,都不存在作弊的可能。

但正因此,盛蔓考中會元的結果,才會那麼的奪人眼球,那麼的讓人不敢置信,那麼的讓那些原本看不上女人的男性讀書人們懷疑人生。

不單單盛蔓的第一名足夠耀眼,林黛玉的第八名與薛寶釵的十二名,還有排名四十五的另一位叫做簡小箋的女性,都讓所有人瞪大了眼睛。

除此外,女性考生三分之二的上榜率,也讓所有讀書人瞠目結舌。哪怕加上退考的柯良玉並其他半途而廢的考生,也有驚人的百分之四十的錄取率。

這個數據實在太過恐怖,對比男性考生那邊,幾千個考生才中了一百多個的結果,更是碾壓一般的存在。

雖然其中也有,這些女性考生都是出身權貴之家,受到了全國最頂尖的私人教育的原因在——

貧寒之家的女孩兒,基本全是文盲,根本沒資格報名恩科。

但其他人可不管這些女子到底是什麼出身,他們隻看得到性彆,以及者驚人的錄取率。

那些讀書人幾乎要懷疑,朝廷拍下來的考官,是不是因為如今在位的是一個女皇帝,為了討好皇帝而對這些女性考生更寬容,對她們的成績作了假。

但每一次考試前三名的試卷,都會與錄取名單一起張貼出來。

那些懷疑考官不公的讀書人,立刻湧到盛蔓的考卷前。

但看著那乾淨整潔,條理分明,完美得好似一張參考答案的答卷,所有站在盛蔓考卷麵前的考生,都沉默下來。

盛蔓比起黛玉等人更出眾的一點是,她策論寫得極好。

黛玉等姑娘可能是因為沒有經曆太多事,對朝政大事也不夠了解,以前也對策論這種體裁不夠熟悉,所以這次考試在策論上吃了大虧。

黛玉還好,小時候到底跟著父母去過很多地方,也聽林如海與林柳等人說起過外麵那些老百姓們的生活,偶爾也聽幾個哥哥說起朝中大事,所以策論還算言之有物。

加上她文采出眾,所以拿了個第八名。

但如薛寶釵這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姑娘們,卻因為極少出門,對底層百姓的生活完全不了解,所以麵對策論的題目時幾乎不知該如何動筆——

這次的考試能得到這個成績,那完全就是靠著自己以前從書中讀到的知識,以及考試前的臨時突擊在硬撐。

薛寶釵比簡小箋積累得多,排名自然就高了。

但盛蔓不同,雖然以前在夫家過得非常不好,但她跟著丈夫外任的時候,那也是接觸過不少普通百姓的,這些普通百姓與她說的每一句話都能為她開闊眼界。

不隻是嫁人後的經曆給了盛蔓更多的見識,她在寺廟那些年也不是白過的,不但常與高僧談論,也會與底層百姓接觸,後來跟著林家走南闖北,以一個成年人的目光,得到的內容自然更多。

她寫的策論,比起那些沒有被出行限製的男人都要言之有物。

這樣的文章,哪怕是作弊,那也不是一般人能寫出來的。

是的,哪怕看了盛蔓的文章後,還是有人懷疑她作弊。這些人不但在心裡這般想,還毫不猶豫地拿著這種論調四處宣揚,仿佛這樣做,就能改變考試結果,讓他能榜上有名一樣。

他們懷疑,朝廷有人給這些女性考生漏題。

不然,這些女人怎麼可能考得比他們這些寒窗苦讀十幾年的男人還好呢?

女人,不都是廢物嗎?

其他男性考生要嘛袖手旁觀,要嘛推波助瀾——

沒辦法,他們以前沒有將這些女人看在眼裡,沒有危機感,自然無所謂他們是否參加科舉。

但現在,他們從盛蔓、林黛玉等人身上感到了巨大的威脅。

為了減少競爭的人數,他們自然想要在這些女人剛剛冒頭的時候將其打壓下去,最好讓她們以後再也不敢參加科舉。

不跟著攻擊女性考生,已經是他們涵養好了。

但……

林如海與季崧前後進宮求見,都隻為了這一件事。

季崧思維更直接一些,他想不明白,既然是考試,那就憑真本事比啊,在考場之外搞這麼多小動作是做什麼?

林如海同為文人,大致明白他們的想法,卻隻覺得羞愧:“這些男性讀書人長時間獨占科舉的利益,如今突然出現一批女性,想要並完全有實力從中分走一杯羹,所以這些人急了。”

蛋糕就那麼大,分蛋糕的人多了,每一個人分到的機會自然就小了。

擔心林柳誤會,林如海解釋:“這次流言雖然表麵看起來是在針對女性考生,但又並不是針對女性考試。讀書人向來喜歡內鬥,如今隻是出現了一個女性群體,讓他們團結起來了,但他們內部其實也互相攻訐。隻要這次盛蔓她們挺過來了,那些讀書人也就隻能接受了。”

隻要每年錄取的人數不增加,每增加一部分潛在競爭群體,這些讀書人都會像是瘋狗一樣撲上去恐嚇撕咬。

林柳笑了笑:“我挺高興他們是這個反應的,至少說明這些讀書人沒有再忽視她們的存在。”

隻有對方眼裡有了你的存在,才說明你已經擁有了為自己爭取利益的本事。

雖然她不讚同,讀書人並未針對女性。

林如海愣了下,想起之前頒布女性也可參加此次恩科的聖旨,那些讀書人不過鬨了幾天,便徹底沒了聲音。

對比如今鬨騰這麼久,流言還是經久不衰……

林如海無奈搖頭:“這些讀書人以前真的被捧得太高了。”

季崧想了想,道:“這些流言繼續傳下去,隻怕會對那些考中了貢生的女性考生不夠友好。”

林柳笑笑,搖頭:“之後的殿試,父親去將寒山書院的院長請來,由他現場出題,現場批卷。這樣既不存在漏題的可能,書院院長又不曾入朝為官,沒必要討好我,給出的成績自然是可以服眾的。”

寒山書院的院長本身就是聲名遠播的大儒,座下門生無數,前朝朝中官員中有一小半都曾在寒山書院求學過,哪怕如今,朝中仍有好幾個出身寒山書院的官員。

而這些人,對寒山書院院長都異常尊敬。

寒山書院院長出的題,以及最後給出的排名,絕不會讓人質疑。

但對林柳而言,最關鍵的還是,這位書院院長是難得的不重男輕女的讀書人,他對女性文人的態度同樣非常尊敬,以前還曾在女夫子名下求學過。

這樣一個人,無疑是最合適的出題與判卷人選。

早在盛蔓的名字出現在考生名單上的那一刻,對盛蔓了解頗深的林柳便料到了這一幕,於是早早想到了解決的辦法。

殿試都在一個地方考,雖然會將男女用更寬的過道隔開,但都能看到彼此動作。

是否作弊,每一個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若是都這樣了,還有人說女性考生作弊,其他讀書人會怎麼說林柳不會管,老百姓卻隻會認為他們小肚雞腸。

讀書人的名聲壞了,以後就算做官兒,想要升遷可就難了。

……

考試結果出來之後,外麵鬨得是沸沸揚揚,但林黛玉等女性考生卻一個個地全都待在家裡埋頭苦讀——

黛玉甚至都忘掉了之前與鹿歲約定的,考試之後可以在賈敏那兒拿話本兒看了。

她如今所有的心神都放在了之後的殿試上,幾乎到了廢寢忘食的地步,哪兒還記得起一個“區區”話本兒?

黛玉之前想著,以自己積累的學識,許是沒辦法與其他考生相比,但這一次的考試結果,大大地鼓勵了她。

雖然隻是第八名,但她已經超過了絕大部分的考生。

黛玉本就自傲,見到這個結果立刻覺得,自己並未全身心地投入進考前準備都能考中第八名,若是如幾位兄長弟弟一般埋頭苦讀,豈不是前三?

就算比不上盛先生,第二第三也是好的啊!

這時候的黛玉,心態其實還有幾分幼稚,隻是不服輸,覺得自己其實可以考得更好,但最後結果如何,她其實並無執念。

但恰好在這個時候,外麵流言四起。

雪雁氣鼓鼓地與黛玉說:“外麵都在說姑娘能考這麼好的成績,都是因為朝廷泄題給了你們。那些讀書人實在是太壞了,就因為女子的考試排名超過了他們中的大部分,他們就不願接受這個結果,還編排這麼多流言來毀姑娘的名聲。”

黛玉聽完後,本來還帶著幾分無所謂的心態瞬間雞血上頭,直接找到林如海,與兩個哥哥,讓他們一定要好生教導她如何寫策論。

“我一定要讓那些臭男人知道,以前的進士名單上全是男人,隻是因為女子從未參加科舉而已!”

林如海等人看著黛玉努力奮發的態度,無奈又好笑,但還是毫不猶豫地將自己所學傾囊相授。

為了能讓黛玉考一個好成績,林如海甚至將沉迷發明創造,連這次恩科報名都錯過了的貓壽從房間裡麵揪了出來。

貓壽還是很喜歡黛玉這個姐姐的,被揪出來後就和兩個哥哥一樣任勞任怨,毫無藏私地將自己寫策論的方法與訣竅全都告訴了黛玉。

就連遠在災區的龜齡,得到黛玉要參加科舉的消息後,也抽空寫了一封關於如何寫策論,以及各種治國治水治災等問題的解決辦法,提供了一份屬於自己的思路。

林柳也想為黛玉提供幫助,不過被林如海與季崧攔了下來。

季崧見她擔心黛玉,笑道:“二姑娘打小兒就聰慧異常,以前隻是對策論不感興趣而已,如今既然想學,定然可以在短時間內掌握寫策論的方法。至於其他方麵的知識,你還是不要告訴二姑娘為好。”

林如海點頭:“你的許多治國思路與現存的都不一樣,一旦黛玉按照你的思路寫了問題答案,若是沒有考中前三還好,一旦考中前三,隻怕又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林柳無奈,隻能放棄。

不過她還是特意寫了一封信,讓林如海帶給黛玉。

信裡麵也沒什麼內容,隻是說自己相信黛玉一定可以考中自己想要的名次,也讓她不要太過緊張,儘力就好。

於是黛玉就在全家的全方位關照下,充實無比地度過了會試與殿試之間的這一段時間。

然後,迎來了殿試。

殿試前一天,林如海才到寒山書院將院長請到宮裡出題,並直接將這個消息放了出去,讓所有考生都知道這次殿試是臨時出題。

寒山書院的院長進宮之後,便被關在了一處皇家圖書館。

除了吃喝拉撒,院長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而考試題目,也隻會在明日考試前,由寒山書院的院長親口告訴所有的考生。

也即是說,皇上本人也隻能與考生在同一時間知道考試題目。

絕對不會有人泄題。

也絕對不存在有人提前得到考題的可能。

畢竟寒山院長是個非常喜歡與學生交流的院長,他幾乎每時每刻都處在所有學生的目光中。

但在林如海前去將人請入宮之前,根本沒有第二個書院外的人接觸過寒山書院的院長。

巧的是,這一屆的考生中,沒有一個出身寒山書院的。

林柳幾乎堵住了所有可能引發流言揣測的地方,讓人不得不接受,這一次的殿試是絕對公平公正的結果,若是有人在殿試中再被人壓了一頭,便隻能說明自己沒本事了。

一些傳過流言的貢生的額頭瞬間冒出了冷汗,幾乎可以預想到,若是自己這次考試的名次還是被那幾個女性考生壓在下麵,回去後會受到多大的嘲笑。

這次考試出來的官員,若無意外,可就是自己的勢力重要組成部分了,她自然要來親自坐鎮,第一時間與其中脫穎而出的勝利者交流見麵。

在點名,散卷,讚拜等禮節之後,考試很快開始。

寒山書院的院長眼下青黑,但精神狀態極好,用他自己的話來說,他現在的精神充沛得完全可以繞著皇宮跑三圈。

殿試隻有一場,策論。

——日暮即交卷。

這對女性考生來說其實有些吃虧,但之前殿試都是這樣,這一次自然不能改變。

這也是林柳得知黛玉想要爭取更好的名次後,會著急到想要自己為她補課的原因。

寒山書院摸不清林柳的性格,也不知道她的執政方針,所以這次考試出題比較中規中矩,策論題目也是幾乎被做爛了的救災問題。

正好之前黃河中下遊水災,這題目應時應景,中規中矩。

在場所有考生,瞬間被拉到了同一水平線上——

畢竟想要做官兒,就絕對避不開救災的問題,在場的每一個考生,哪怕是那些女性考生,在做策論練手的時候,也絕對不會放過這一個問題。

既然所有人都做過這個題,那麼拚的,就是各自的文采與對問題的獨特見解了。

所有人都開始奮筆疾書起來,完全不敢鬆懈半分。

林柳本來想要到考生中間巡視一番,但想了想,這樣好像有些搞人心態,便隻能作罷。

一天時間很快就結束了。

當太陽從山峰跳下河穀的時候,考試時間結束,不管答得如何都必須停下手中的筆。

幾個小太監上前將所有人的試卷都收了起來,封住寫有名字等卷頭,請示過林柳後,便直接送到了國子監的八位官員麵前,等他們給每一張試卷評級,選出最好的二十張試卷後,又經由小太監的手,放到寒山書院院長的麵前。

因為天色越來越暗,林柳直接讓人在大殿內點燃了上百盞宮燈。

燈火煌煌,耀如白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