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柳與林如海並季崧等人,全都站在一旁耐心等著結果。
寒山書院院長每日接觸的學生成千上百,每日需要批改的文章沒有幾百也有近百,隻是二十張考卷而已,完全難不住他。
一番閱覽之後,寒山書院的院長很快從中挑出十張答卷,然後轉交太監,讓其送到林柳麵前。
林柳將試卷拿到麵前一看,笑了:“院長還是自己給這十位考生排名吧,畢竟裡麵……咳咳,好幾個女性考生呢。”
這話一出,所有考生都瞪大了眼睛。
其中男性考生的眼睛,瞪得更大。
院長看了眼林柳,道:“殿試向來是官員挑出前十名,再由皇上親自為這十名考生排序。皇上自己的喜好在前十名的排序中,本就占據了最大的比重。”
林柳輕笑:“這可不行。之前會試成績出來,不少考生可都覺得朕偏幫女性考生,還有人懷疑朕給女性考生泄題呢。況且,這次的考生中還有一位是朕的妹妹,若是讓我排序,傳出去,對我妹妹的名聲也不大好。”
院長看了眼林柳,起身行禮:“若陛下堅持,那便直接按照考卷的順序,倒著念一遍,那便是我心目中前十名的排序了。”
林柳一愣,意味深長地看了眼院長。
都說人老成精,還是很有道理的。看看這位書院院長,可不就完美的詮釋了這一點?
林柳輕笑:“既然院長已經將排名定好,無論交給誰念都是一樣的。既然如此,小德子,朕記得你識字?過來將前十名按照順序念一遍吧。”
小德子上前,接過考卷後直接倒扣,然後一張一張地翻開,念出上麵的名字——
“第一名狀元,盛家盛蔓。”
“第二名榜眼,胡家胡修錦。”
“第三名探花,林……林……”
所有人看向小德子,疑惑地看著他手上的考卷兒。
小德子咽了咽口水,猛地提高聲音。太監那獨特的尖細聲線,幾乎要刺破每一個人的耳膜——
“探花是,林家林桃!”
林桃,是黛玉的大名。
所有人不敢置信地看向林柳,看完後又轉頭看向書院院長,最後才落到了林如海的身上。
林家兩個姑娘,一個皇帝,一個探花。
若是他們沒記錯,林如海當年科舉,也是探花?
再有,林家的幾個孩子,讀書似乎都非常厲害:林鬆當年三元及第,可是熱鬨了好一陣兒;其他三個孩子在考試的時候,向來包攬前三名,有他們在,解元絕對不會落到其他人手上。
幾個男丁就足夠優秀了,沒想到這唯二的姑娘,竟然也這般優秀!
小德子的聲音未停:“第四名傳臚,薛家薛寶釵。”
所有人再次愣住,這名字,怎麼好像還是個女人?
其他人看向女性考生那邊,果然見其中一個妙齡姑娘眼眶通紅,為了不在殿前失儀,一直憋著眼眶裡的淚珠。
之後第五到第九名,全是男性。
但等到了第十名……
“第十名,簡家簡小箋!”
轟——
哪怕知道大家是在皇宮,若是大聲喧嘩會受到懲罰,但殿內考生仍舊忍不住,不敢置信地與周圍的考生交談起來。
前十名,女性考生獨占其四?
前三名更是獨占其二?
這些女性考生帶來的驚喜不隻是前十名而已——
會試統共上榜了二百人,又有十位之前考中貢生,卻由於種種原因沒有參加之後殿試的貢生報名這次殿試(林柳承認之前科舉的成績,並未直接作廢),所以此次參加殿試的考生一共二百一十人。
一甲三人,二甲七十人,剩下的全是三甲同進士。
上一次,百名之前一共四人,而這一次,十位女性考生竟然有九位通過努力擠進了一甲和二甲。而唯一那位同進士,名次在三甲當中也極其靠前,若非運氣差了點兒,隻怕這次也能進入二甲。
所有人都傻眼了,完全沒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林柳也沒想到這些女性考生在這一次殿試中,竟然這麼給她長臉。但等視線落在每一位女性考生臉上,看著她們如出一轍的,幾乎可以與國寶大熊貓相媲美的黑眼圈兒,她立刻什麼都懂了。
林柳開心又感動:“你們真的很好!”
不管她們是由於什麼原因才願意拋頭露麵,來參加科舉,但她們行為確實讓林柳看到了,自己不是一個人在努力。
真的,非常棒!
等到考試成績出來,天色已經到了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步。
林柳一番勉勵之後,道:“三日後朝考,除一甲三人分彆授予翰林院修撰與翰林院編修以外,其他有意入朝為官之人,一定不要錯過這個時間。考完之後,立刻為你們授官。”
林柳說完之後,便帶著一眾官員離開了大殿。
到了門口,林柳先行離開,林如海則帶著其他官員,並寒山書院的院長一起離開皇宮。
寒山書院在城外,如今城門已經關閉,林如海便直接帶著院長回到了林家。其他官員也都三三兩兩結伴,回了自己的宅邸。
等他們走後,林柳身邊的丫鬟碧春上前,衝著兩百位男進士道:“如今的天色已晚,皇上擔心諸位安全,於是特意讓侍衛護送各位回家。還請大家將住址告訴門口的侍衛,他們會按照你們的住址分批將人送回諸位的住處。”
說完又看向十位剛出爐的女進士,“皇上擔心路上不安全,於是特意命人將自己寢宮附近的大殿收拾出來給各位休息,還請諸位大人跟隨奴婢過去休息。”
男性進士眼熱地看著林黛玉等人離開,忍不住嘀嘀咕咕起來。
不過很快,領頭侍衛眼神一掃,這些人便乖乖點按照各自的住址列隊站好,再由領頭侍衛各自安排一隊侍衛將人送回住處。
次日清晨,殿試的結果便張貼在了皇宮外。
所有對這次殿試結果感興趣的人都圍在了外麵,等看到上麵的排名後,左右一問,立刻弄明白了排名情況。
有人看著殿試第一名與第三名那熟悉的名字,有些疑惑地開口:“之前不是有人說,這些女性考生是通過作弊,才會考出這麼好的成績嗎?怎麼我瞧著,這些女人的名次好像比上一次還要好了?”
“對對對,我記得這次的第三名,上次隻考了第八。”
“那第四上次連前十都沒進呢。”
“還有還有,上次好多女人沒有進入前百名,這次全都進了不說,還隻有一個同進士。”
“還有這個叫盛蔓的女人,也太厲害了吧?若不是她之前沒有參加鄉試,就這連續兩次奪得魁首的樣子,完全可以拿一個三元及第啊!”
“……”
“我怎麼覺得,上次說人作弊的那些人,是在撒謊啊?”
這話一出,皇宮門外的老百姓瞬間沉默下來。
老百姓也不傻,若是這次女考生們的成績全都比上次更差,那些流言倒是還有一定可信度,可如今結果出來,每個人的成績都比上次很好,這可就……
“所以,上次根本就沒人作弊!”
此話一錘定音,直接給殿試之前甚囂塵上的流言劃下了句號。
不但如此,之前曾懷疑過盛蔓等人作弊的考生,等消息傳開後,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懷疑和鄙視。
然後是朝考,那些女性不負眾望,除了之前沒考好,落入同進士那位夫人隻是得了一個知州的職位,其他的全都考中庶吉士,成功進入了翰林院任職。
如今到底男女大防嚴重,所以林柳特意讓人為黛玉等人騰出了一個房間,專門供她們辦公。
翰林院這邊倒是沒什麼可說的,兩邊井水不犯河水,相安無事。
唯一那位外放的沈華露,倒是有那麼一點點的問題——
林柳也是這個時候才知道,沈華露會報名參加恩科,竟然是因為她丈夫已經死了,而她在丈夫死前不曾為他生下一個兒子,所以她亡夫的家人想要吃絕戶,將她與女兒逼死。
沈華露為了保護自己與女兒,不得不抓住每一個可能改變自己命運的機會。
恰好當時林柳因為柯良玉被父親沉塘一時勃然大怒,其他人看出了林柳對此次恩科的重視,自此後有再多的想法也不敢影響到恩科。
正因為看到了這點,沈華露立刻就去報了名。
而報名之後,沈華露的夫家果然就不敢再對她出手了。但她若是不能考中進士,隻怕科舉之後,她與女兒反倒會在更快的時間內被亡夫一家給弄死。
所以她不得不挑燈夜讀,逼著自己學習。
隻是其他人都有家人幫忙,沈華露卻隻能靠自己,以及自己嫁妝裡麵的那些從娘家帶來的書籍,所以哪怕拚了命地學習,最後也隻考了個同進士。
但這個結果,沈華露已經非常滿意了。
見到林柳的時候,沈華露直接跪下來衝著她磕了響頭:“多謝陛下仁善,讓妾……微臣有了改變命運的機會。陛下以後有事隻管吩咐,微臣定當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林柳愣住,好一會兒才回神。
她整理一下表情,沉穩點頭:“記得你今日說的話,到了地方後,一定要好生對待轄下百姓,若是讓朕知道你辜負了朕的信任……”
沈華露低頭:“微臣不敢。”
殿試結束之後,林柳立刻讓人宣旨,除了為數不多的庶吉士,其他新科進士全都被她與林如海、季崧三人,商量著,安插到了全國各地。
同時,吏部對各地方官的調令,以及兵部對每一位將軍、副將的調令,也都送到了每一位的手上。
之後半年內,每一個地方的官員都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幾乎算得上是完全打碎了重組。
其中自然又有不少官員落馬,國庫再次有了進項。
而這時候,因為盛蔓奪得會元將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走了,鹿歲不得不放棄發行話本兒,轉而將盛蔓獨占鼇頭,以及女性考生得中三分之二的新聞刊印在報紙上,發往全國各地。
此事毫不意外地掀起了一陣軒然大波,不少讀書人都對這個結果接受不了——
任誰知道自己寒窗苦讀十幾年,甚至幾十年,最後的考試結果竟然還比不上那些他們眼裡養尊處優,腦袋空空,每日隻知道相夫教子,隻知道攀比炫耀,隻知道吃穿打扮的廢物時,他們也都沒辦法接受。
但到底是無法接受女人其實不比男人差,她們並不是廢物的事實,還是無法接受自己很可能還不如一個女人的事實,旁人可就不知道了。
毫無意外地,那些看了報紙,又或者看了邸報的人,都因為這個消息炸開了。
不少人如之前那些被壓了名次的讀書人一般,也都開始編造流言。江南那邊的文人更厲害,甚至想到了拿起筆杆子或直白或隱晦地諷刺朝廷,同時更隱晦地諷刺林柳這個“女”皇帝。
江南這邊書肆的人接到這樣的投稿都要嚇傻了,一個個著急忙慌地拿著投稿去請示趙史氏,想要問問她,是否要將這些投稿寄去京城。
趙史氏抬眼一眼,冷笑:“你得相信你們東家,他們可是為皇上做事兒的,若是這個考試結果真有水分,你們東家可不敢將消息刊印出來發行全國。”
“也不用將投稿送去京城,那太慢了。”趙史氏輕笑,“他們既然想要刊印,那便給他們印。”
掌櫃嚇傻了:“可、可是這些文章罵朝廷、罵皇上,若是讓京城那邊的人知道了,我們可是要被殺頭的。”
趙史氏斜睨他一眼:“屁大點兒事兒,值得你大驚小怪?江南這邊的文人都鬨成這樣了,京城那邊難道會風平浪靜?你聽到皇上殺人的消息了嗎?”
掌櫃一愣,長舒了一口氣。
“但是,”掌櫃奇怪,“若是不將投稿送去京城,難道我們這邊不通知東家,就自作主張刊印發行報紙?”
趙史氏不耐煩:“對,書肆自己印,越快越好!一定要讓更多人看到這些文人的嘴臉,隻有這樣,等到殿試結果出來後,他們才會因為報紙上白紙黑字的內容,而感到羞愧,以後遇到事兒才不敢胡說八道,胡亂詆毀彆人!”
掌櫃見趙史氏發怒,不敢再問,趕緊帶著投稿就離開了趙史氏的書房。
他離開後直接叫來幾個編輯,排版後直接送去了印刷坊。
印刷坊的工人拿到一筆不菲的加班費,乾起活兒來異常有勁兒,然後在次日天亮之前,愣是印出了上萬份兒報紙。
書肆掌櫃將報紙送到報童手上,讓他們走街串巷地叫賣。
不到半天,姑蘇城內隻要識字的人家,便幾乎一家一份新報紙。
印刷坊換班後繼續工作,沒多久就印出了更多的報紙,這些報紙則直接送到了金陵、杭州、揚州等地。
不兩日,這份報紙便成功傳遍了整個江南。
報紙上的內容相當大膽,除了那些為報紙上的內容歡呼雀躍的,還有不少因為報紙上的內容而為其感到擔心,特意寫信過來勸他們趕緊將報紙召回銷毀的。
但……
掌櫃完全不為所動。
那些擔心書肆的人見掌櫃冥頑不靈,氣得破口大罵。但到底不願看著這家書肆倒閉,還特意乘著馬車趕到姑蘇,想要再努力勸說掌櫃。
可是他剛到,便聽說京城那邊又來了一份報紙。
那人皺了下眉,忙讓人買了一份。
看完之後,那人先是愣住,旋即大笑出聲:“我就說書肆的人怎麼這麼大膽,竟然敢將那些文人映射皇上的文章往上放,原來是提前得到了消息。”
說完大笑三聲,也不去書肆了,直接讓車夫掉頭回家。
車夫奇怪:“老爺,不去書肆了嗎?”
“不去了,書肆又沒做錯,何必將報紙召回銷毀?”那人大笑,“如今想要將報紙召回銷毀的人,隻怕正是報紙上刊登了文章的那些個文人呢!嘖,什麼都不知道就大放厥詞,如今隻怕臉都丟儘了!”
說完,馬車便掉頭離開,直接離開了姑蘇城。
正如這位先生所料,當京城那邊的報紙再次送到江南,刊登了此次殿試的前因後果與最後結果之後,江南這邊之前跳得最歡的那一撥文人,瞬間消失在了所有公開場合。
有人問,他們也隻能說的自己生病,要在家養病。
但同時有這麼多人生病,還都是在報紙上刊登過文章的讀書人,這“生病”的真正原因,誰還不知道呢?
一時間,這些之前跳得最高的文人,受儘了嘲笑。
殿試結束不久,林柳便讓將建造水泥坊的事情交給了林如海,因為建造還需要一段時間,短時間內倒是不會引起旁人注意。
鹿歲抓準這個空檔,趕緊將這段時間刊印出來的兩個話本兒,按批次運往全國各地,然後挑了一個黃道吉日,便開始公開發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