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番轉折之後，她找到牙行租賃了一個小院子。
院子並不大，地理位置還有些偏僻，不過附近有一個電車車站，趕過去隻要一盞茶不到的時間，若是想要買什麼東西倒也不算多難。
而且這附近住的基本都是如她一樣，帶著孩子離開的妾室。
大家有著相同的遭遇，遇上事兒了也能互相幫一把。
當然，除了如她一般的妾室，還有一些僥幸在死亡之前從青樓楚館這些地方逃離的女人——
當今皇上是一個真正為她們這些苦命女子考慮的好皇帝，自從登基之後便一直致力於改變女性的生存環境與社會地位，如青樓這般將女性明碼標價不當人的地方，皇上當然不會放過，在婚姻法頒布的同時，便直接取締了這些生意場所的合法性。
如拐賣人口一般，青樓的老板若是被查出來，同樣會受重罰。
甚至於，他們比人販子更慘，會跟根據他們糟蹋的女性人數判刑，最高刑罰是……
淩遲。
所以青樓這樣的地方，也在極短時間內從這片大地上消失了。
而那裡麵的女子，也在拿到一筆賠償金後，離開了那人間煉獄一樣的地方。
許是因為自己被賣的遭遇，侯綿對這些苦命的女人並無厭惡抵觸，見麵後也會點頭打個招呼。
但沒想到，就是這一點點的善意，那些女人就像得到了天大的恩賜一樣，之後與侯綿相處起來就像是親姐妹一樣，不管什麼好吃好用的都會給侯綿帶。
後麵一開始還覺得有些不適應，但後來就習慣了。
左不過，是一群弱勢群體抱團取暖罷了。
就在侯綿以為日子會就這麼普普通通地過去，等到自己的孩子長大，直接送他去上學就夠了。
卻沒想到，某天其中一個年輕姑娘突然提起，說是想要去讀書。
“現在的社會變得太快啦，我們除了一身皮肉好像也沒什麼謀生手段，雖然手上有些錢，卻也不能坐吃山空。我們想了想，最近變化太快，好像除了讀書，學點兒所謂的科學知識，好像也沒有其他更好的出路。”
侯綿有些吃驚：“可是，女學讀書的都是好人家的姑娘，她們真的願意和我們一起讀書嗎？”
“誰知道呢？皇上當初也沒說，不許我們這樣的人讀書不是？我不甘心，我打小就喜歡讀書，也想想尋常姑娘一樣走在陽光下嬉笑打罵，我才十來歲呢，不去試一試就是死了也沒辦法瞑目。”
侯綿自己年紀也不大，看著那些小姑娘高高興興去讀書，心裡同樣是羨慕的。
但她從未想過，自己也能……
她心臟怦怦亂跳：“你真的想要去女學讀書嗎？”
“對啊，”那人抿唇笑了笑，“我就是和你說一聲，若是沒辦法進入女學，我肯定會回來的，可若是能進入女學讀書，我也許以後就不會回來了，總不能讓你擔心。”
侯綿看著對方眼底的憧憬，不知怎地，也生出了萬丈豪情。
她聽見自己說：“我和你一起去吧。”
“你的孩子？”
“我會送去托兒所，隔幾天出來見他一次就好了。”侯綿克製不住自己心頭的激動，“我以前一直在想，若是孩子長大之後，知道自己的母親原本說彆人的小妾，會不會覺得丟臉，不想要認我。”
“可當初事情已經發生，我也沒辦法回到過去改變一切，如今你倒是給了我一個很不錯的提醒。若是我能考一個功名回來，就算孩子長大，他也不會覺得有我這個母親丟臉了吧？”
那人似乎想要說不會，但常年在那種地方生活，她又比誰都清楚，人的偏見到底有多傷人。
於是兩人就這麼說好，等侯綿將孩子送去托兒所之後，兩人便懷著忐忑不安的情緒，去了女學報名的地方。
然後……
兩人沒有受到任何阻攔，便報名成功了。
看著手上鮮紅的錄取通知書，兩個曆經苦難卻從未放棄自己的小姑娘，忍不住抱在一起，哭得好傷心。
負責女學報名的老師卻早已經見怪不怪了，人的本能總是希望自己可以過上更好的生活，以前沒機會，這些女性隻能壓抑自己，在僅有的出路當中搏命。
但現在，她們眼前擺著一條通天坦途，若是不想抓住才是真的沒救了。
像是侯綿這樣的人，不過是她這段時間見到的，普普通通的一員而已，除了脫離夫家的小妾，從火坑裡麵跳出來的姑娘，還有從重男輕女家庭逃出來，將女學當做救命稻草的學生，還有……
芸芸眾生，不論男女，總算有了一樣的機會。
負責人看了一眼哭得小花貓一樣的兩個小姑娘，搖搖頭，繼續接待下一個報名的學生了。
但她的眼角，卻不自覺地帶上了兩分笑意。
這樣的生活，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