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化鵬(2 / 2)

吾皇 山中君 9322 字 3個月前

他的手修長有力,隻這麼輕輕一托,肌膚的熱力便穿過衣料直透肌膚,薑雍容不著痕跡地收回手臂,垂首道:“妾身謝陛下體恤。”

薑雍容耳邊隻聽得風長天一聲輕笑,再抬頭時眼前已經不見了人。

但手臂上的那股熱力仿佛還在,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忽略這種不太適應的感覺,口裡喝道:“魯嬤嬤!”

她心情好時喊“阿姆”,平日裡喊“嬤嬤”,一旦直呼姓氏,那就是生氣了。魯嬤嬤早料到此著,不聲不響地跪下了。

“我知道主子氣什麼,但就算是主子生氣,我也會這麼做。主子你看見了,昨天人人以為小皇子不受陛下待見,所以闔宮都想看著他死。今天人人見陛下看重小皇子,所以人人都想奉承。隻不過是一天功夫,小皇子的日子便是一個地下,一個天上。這點主子也一樣!”

魯嬤嬤說道,“主子入宮五年無寵,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地裡笑話,但如能拿下新皇,主子就能重新成為皇宮的主人,重回坤良宮,那才是主子該待的地方——”

“重回坤良宮?魯嬤嬤你莫不是瘋了吧?”薑雍容怒道,“我是先帝的皇後!”

“那又怎樣?!”魯嬤嬤絲毫不為她的怒氣所懾,昂首道,“換成旁人,或許沒有指望 ,但是這位陛下能指一個低等雜役當禦前執事大太監,一定也能讓主子你當皇後!”

薑雍容隻道魯嬤嬤想籠絡聖心,以便於讓清涼殿的日子好過些,萬沒想到她居然還存有這樣的指望。

薑雍容深吸一口氣,盯著魯嬤嬤的眼睛:“嬤嬤,你這到底是幫我,還是害我?我若真要一女侍二夫,文武百官怎麼看我?天下人怎麼看我?將來的史書上又怎麼看我?”

“那些都是虛的!主子就是因為想要守住賢後的虛名,才敗給了傅靜姝那個賤人!”魯嬤嬤咬牙道,“隻要主子成了皇後,手中握有權勢,再早日生下嫡子,地位穩固,那才是實的!”

魯嬤嬤性子沉穩,難得動喜怒,薑雍容是她一手帶大,這點上很像她,思儀還是頭一回看見兩人這樣劇烈地爭吵,一時間呆住了。

良久,薑雍容長歎了一口氣:“嬤嬤,看來早起跟你說的話你壓根兒沒聽進去。這樣吧,我在這裡替陛下看奏折的事不宜外露,尚宮局找來的乳母未必妥當,我看還是嬤嬤親自出宮一趟,好好挑個妥當人進來,一定要安分守己的那種。”

這是要把魯嬤嬤支出去的意思,魯嬤嬤低著頭不言語。

薑雍容伸手握住魯嬤嬤的手。

魯嬤嬤的手溫暖,乾燥,從小到大,隨時隨地,隻要她願意,就能握著這樣一雙手。這雙手永遠不會離開她,也永遠不會背棄她。

“嬤嬤,”薑雍容低聲,聲音微有沙啞,“我不想離開你,你要適可而止,不要逼我。”

魯嬤嬤抬頭看著薑雍容,眼中的淚淌了下來,她一把抱住了薑雍容:“我的傻主子,你怎麼就這麼死腦筋!”

*

第二天風長天再來的時候便沒看見魯嬤嬤,桌上也沒有了牛羊肉,全是些青菜豆腐,淡得出奇。

風長天因問:“魯嬤嬤呢?”

薑雍容道:“有事出宮了。”

風長天道:“那我派個廚子過來吧。”

“謝陛下,思儀的手藝也挺不錯,妾身很喜歡。”

風長天皺著臉:“可爺不喜歡。”

“陛下每晚過來取一下箱子便可,若是對禦膳房的廚藝不滿意,也可以另招一批新廚子。”

風長天道:“那不行,我每天還得來這裡練功呢,難道還要折回禦膳房吃飯?”

薑雍容心說以您的本事,去一趟禦膳房不就是到宮門前遛個彎麼?

“皇宮這麼大,陛下為何一定要在這裡練功呢?”

風長天深情地望著庭中的臘梅樹,“當然是因為這裡最安靜,這棵樹又最高。”

有個問題薑雍容早就想問了:“陛下為何一定要在樹上練功?”

“嗐!”風長天長歎一口氣,“我小時候被姓螢的坑了,練了半套武功,名為‘化鯤’。這武功厲害是厲害,偏偏有個要命的壞處……”

說到這裡,他頓住了,看著薑雍容的臉,那悠遠的眉,那秋水般寧靜幽深的眸子,那比羊脂玉還要細膩潔白的肌膚,以及那如同芍藥花一般嬌豔的唇,眼神不自覺有點不自在起來,咳了一聲。

“呃,就是總這樣那樣的毛病,須得練成下半部,才算是神功大成。可姓螢的還沒給我下半部的心法就跑了,你說氣人不氣人!還騙我說下半部根本沒什麼心法,全靠自悟,我自悟他祖宗!”

風長天越說越氣,端起那清淡如水的豆腐湯咕嘟咕嘟就喝。

“……這跟樹有什麼關係?”

“因為下半套叫‘化鵬’嘛,”風長天道,“我當初為練化鯤,滿天下找最大的瀑布來練功,現在要練化鵬了,我琢磨著這大鵬也是鳥嘛,鳥都愛在樹上,所以我在樹上練功,說不定哪天突然就成了。”

“……”薑雍容沉默半晌,道,“陛下,鳥最愛的地方其實並非樹上。”

風長天訝異:“咦,那是哪兒?”

“天上。”

風長天瞪視她半晌,猛然一拍大腿:“有道理啊!”

他旋即離座而起,出門就上了屋頂,然後,足下一借力,整個人當真如大鵬般直衝雲霄而去,在藍天白雲的背景下化為一道黑點。

薑雍容幾乎懷疑他真的能踏上雲端,然後就見他急速落下,“砰”地一聲砸在庭中,砸出一個大字形的深坑,一時間塵土四濺。

“啊啊啊啊啊!”思儀尖叫。

不好了皇帝陛下跳樓了!!!

薑雍容一把捂住她的嘴。

常人從那麼高摔下來自然是非死不可,但她早就親身領教過風長天渾身上下刀槍不入的本事,她乍著膽子走到那深坑旁邊,想拿手探一探風長天的鼻息。

手還沒有碰到風長天的臉,風長天就趴在地上發出一聲浩然長歎:“看來還是不行。”

思儀又想尖叫。

不好了剛剛摔死的皇帝陛下詐屍了!

“……什麼不行?”薑雍容問。

風長天爬起來,坐在坑裡,陷入了深思:“我原本想借從上而下的衝力在生死之際激發出潛能,說不定就能化鵬了。”

薑雍容沉默半晌,問道:“陛下,您以前也是這麼練功的麼?”

“對啊。”風長天道,“想當初我練化鯤,走遍了大江南北,天下每一處水源我都去過了,本想找一隻鯤來瞧一瞧到底是個什麼樣,後來雖沒瞧著,但是以海潮水浪還有瀑布來練功,果然大成了。”

說著,他摸了摸下巴,“所以現在……我是不是該找個更高的地方跳下來?嗯……天下最高的山是哪一座?”

薑雍容看著他。

……主要還是腦子不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