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即便不掛在龍榻上,這幅畫一定會在乾正殿中,這一點勿庸置疑。
它原該和乾正殿一起隨先帝化作飛灰,可現在卻出現在林鳴的書房中。
林鳴回道:“先帝殉國之前,將此畫賜予臣,命臣妥善保管。”
“我七哥連自己都能燒,卻舍不得燒這封畫啊。”風長天歎息一聲,將畫妥當卷了起來,抬頭望天,“七哥,你放心吧,我會好好替你保管它的。”
然後將畫往薑雍容手裡一塞。
薑雍容:“……”
林鳴俯身叩首,臉上沒有一絲掙紮或不舍,朗聲道:“有陛下保管,先帝在天之靈也能放心了。”
風長天最後總算找到了寫聖旨的地兒——那兩塊倒地的門板。
上書:
“入此門者,殺無赦!”
落款:
風長天。
他站在門板前欣賞良久:“這可是爺親手寫的第一道聖旨,雍容,你覺得怎麼樣?”
“……”薑雍容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評價,隻好道,“皇恩浩蕩,林大人甚得陛下眷顧。”
林鳴看著廳上綁著的那一堆橫七豎八的府兵和捕快,再看看院中禿了的鬆樹,最後看看自家的門板,再度跪下了:“臣謝主隆恩,並有一事想求娘娘成全。”
薑雍容微微意外,有什麼事能求到她頭上:“林大人請講。”
“求娘娘早日答應嫁給陛下。”林鳴叩道,“此乃天下之幸,京城百姓之幸,亦是臣之幸。”
薑雍容:“………………”
*
“哈哈哈哈,什麼叫民心所向?就叫民心所向!”
離開林宅之後,風長天的心情還是好得很,“雍容你看,你再不嫁給我,上上下下老老少少都看不下去了!”
“……”薑雍容實在不想回答這個問題,雙手捧著那隻卷軸,遞給他,“此物關係重大,請陛下收好。”
風長天沒接:“給你的。”
薑雍容一愣:“妾身用不著它。”
“我瞧你看見它,眼睛都直了。”風長天眼角帶笑,“既然你是你想要的,爺自然要弄來給你。”
有什麼東西飄落在臉上,細碎而沁涼,薑雍容愣了一下,才發現是雪花。
陰沉了一整天的天氣,終於下雪了。
不知是不是老天爺也覺得如釋重負,還是因為風長天的眸光太過明亮,薑雍容隻覺得眼前的世界仿佛起了一點變化 ,有了一道明淨的光。
那光就在他的眼睛裡,直接望進她心中。
那顆倦怠無力的心無法隨這樣的重量,她像是被紮著一樣迅速地彆開視線,改口問:“幾位太妃怎麼樣?”
這個話題改得十分生硬,好在風長天很好說話,告訴她道:“她們好得很。你爹原要審她們,結果她一個個暈的暈,哭的哭,還說要去皇陵哭文宗皇帝去,你爹也拿她們沒轍,我趕到的時候你爹已經離宮了。”
說著,頓了頓,道,“不過,你不見了,他急得不行,總算像點爹樣了。”
薑雍容慢慢地點了點頭,她知道這個話題真是找對了,方才微微激蕩的心頭很快靜下來,靜得微微發冷。
她輕聲道:“可不是。”
父親當然急。
一來有用的棋子不見了,確實心急。
二來急給所有人看,他是一位掛念女兒的父親。
三來越急就越能驚動風長天。
這樣想著的時候,她忽然發現了一件事。
從前父親在她眼中如同神明,他睿智聰慧、瀟灑飄逸、才華橫溢,世間沒有任何人能及得上。父親的每一個決定她都覺得無比完美,腦子還來不及分析,人就已經順從。
但現在,父親身上那層神明般的光輝消失了,她忽然明白父親也隻不過是個人,每一步的所思所想都有跡可循。
風長天拿手在她麵前晃了晃:“想什麼呢?”
“沒什麼。”薑雍容道,“妾身隻是在想,陛下收到消息,還能記得扮成羽林衛,可見陛下的心思沉穩縝密,實在是社稷之福。”
“哈哈哈我這個是穿著睡覺的——”風長天脫口而出,說完想收住已經來不及了。
薑雍容原是隨口一句,且說完之後就覺得,驚聞她失蹤,他還有心整頓衣裝再出門,看來他對她的喜歡並不像表現出來的那樣多,她實在不必為之煩憂。
然後,她才知道自己錯了。
她這是一不小心就知道了陛下的一個怪癖。
她斟酌了一下,道:“陛下勇武過人,入睡不忘披堅執銳,更是社稷之福。”
“咳,嗯。”風長天估且接受了這個聽起來很威風的理由,但心裡還是有點忍不住,他走得離薑雍容近了些。
他往這邊靠一點,薑雍容就往旁邊縮一點,最後快給他擠到巷角了。
薑雍容歎了口氣:“陛下……”
一句話沒有說完,風長天將她困在了胸膛與巷角之間,“雍容,問你一句話,你老實回答。”
離得太近了,薑雍容又一次有了那種空氣都被奪走的感覺,她竭力讓自己的聲音平靜些:“陛下請講。”
“我要的可是實話。”
“妾身一定據實以告。”
“咳。”風長天清了清嗓子,“爺香嗎?”
“……”薑雍容起先不解,待明白了之後,眼睛微微睜圓了。
——他是因為她那句醉話,才穿著這身被她誇過的鎧甲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