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了,先帝的皇後,薑雍容。
先帝的大事一了,風長天就再也沒有上過朝了。
來清涼殿倒是益發勤快了。
以前好歹是到下午才來,現在往往一大早就來了,來就來了,還嗷嗷嚷餓,纏著魯嬤嬤做這個做那個。
魯嬤嬤有求必應,笑眯眯地去廚房忙碌,然後端上熱騰騰的羊肉餡餃子或牛肉麵。
這是風長天點名最多的早飯。
“牛羊肉還是北疆的好,既鮮又肥,還嫩!”他一麵吃,一麵說。
魯嬤嬤忙道:“這就是北疆進貢的。”
薑雍容封後的事雖然在前朝遭到了一致反對,但後宮六局二十四司的人最會看皇帝眼色,皇帝既然都放了話出來,清涼殿的供應立刻就全換上了頂尖的成色。魯嬤嬤一開口讓送點牛羊肉來,立馬就最新鮮最好的,這種待遇,當年可是傅貴妃才有。
這讓魯嬤嬤又是得意,又是感慨。想。有時候名分也不是那麼重要,隻有聖寵才是實打實的。
“北疆到這兒幾千裡地,牛羊都關在車上,吃不著新草,又不活動,肉早就不行啦。”風長天道,“什麼時候爺帶你們去北疆,讓你們嘗嘗真正的羊肉是什麼滋味。”
魯嬤嬤笑道:“老奴倒是想得這個恩寵,隻怕沒這個福氣。陛下是咱們大央的主心骨,哪能輕易離開皇宮呢?”
風長天一笑:“皇帝就不能離宮了麼?”
薑雍容的筷子頓了一下。
皇帝離宮的自然有,要麼是巡幸某地,要麼是禦駕親征。
風長天想要的顯然是後者。
但,那基本是不可能的。
大央大難初歇,北狄驍勇善戰,一旦打起來必然是曠日持久。更兼北漠地大物稀,並沒有爭奪的益處,就算風長天用自己的法子籌得了軍費,臣工們也不會同意發動戰爭。
她不知該如何勸說,才能讓風長天息了這個念頭,想了想,問道:“若是陛下打不成北狄,會怎麼辦?”
薑雍容這些日子對風長天總是淡淡的,似乎回到了最初相似的時候,不冷不熱,執禮甚恭,難得主動搭話,雖然說的是較為掃興的話題,也讓他來了勁,他道:“那這勞什子皇帝不當也罷!”
薑雍容萬沒想到他的答案是這個,忍不住一呆。
她從容鎮定的時候,眼角眉梢是自帶一股上位者慣用的威儀的,但這會兒雙眼微睜,眸子滾圓,在燈光的映照下瑩然生光,像貓兒的眼睛。
風長天心裡忍不住癢癢的,拿手在她鼻尖上輕輕刮了一下:“怎麼,不信?”
薑雍容立刻回神,“陛下,請自重。”
風長天嘻嘻一笑,收了手,道:“說真的,要是我不當這皇帝,雍容你肯不肯跟我走?我帶你去北疆,騎最快的馬,喝最烈的酒,吃最鮮嫩的小羊肉,那才叫一個快活……”
他對北疆顯然是充滿懷念,提起來語氣都溫柔了幾分。
薑雍容在書上讀到過北疆,也聽二哥說起過北疆。北疆很大很大,天與地都無比高遠,而人極其渺小,微不足道。
北疆的夏天草很綠很綠,大地像是鋪著一層厚厚的軟軟的毯子,人可以在上麵儘情打滾。
北疆的冬天很長很長,人們可以住在冰做成的屋子裡,果子擱屋子外頭,凍完之後會格外甜。
那是她看來的聽來的一切,之前都隻屬於書本和耳聞,但此刻在風長天溫柔的語氣中,卻陡然間近在咫尺,仿佛一睜眼,真的看得到一眼望不到邊的草地,以及冰雪蓋成的、像一朵朵蘑菇般的玲瓏小屋。
於是在第二天薑安城入宮的時候,她支開了魯嬤嬤和思儀,低聲道:“二哥,我想好去哪兒了。”
薑安城立即問:“哪兒?”
“北疆。”
薑安城吃了一驚:“那麼遠?!”
“正因為夠遠才好。”薑雍容微微笑,第一次對未來有了一絲憧憬。
那裡有草地,有馬兒,有牛羊,有藍天,有大地……什麼都有,就是沒有風家,也沒有薑家。
她的眸子裡閃動著一絲明亮的光。
薑安城原本還想駁一駁,勸一勸,但看見她眼中這縷光,忽然住口了。
他上一次看見妹妹眼中有這種光亮,還是五年前,她沒有進宮的時候。
“……好。”薑安城看著她,沉聲道,“我會替你安排妥當。”
說著自袖中掏出一隻信封,“喏,你給魯嬤嬤的宅子已經置辦好了,這裡頭是房契和地契。”
薑雍容接過,收在一隻螺鈿盒子裡,上鎖。
風長天待年年這樣好,她走了,年年在宮裡一樣會有人照顧,不需要擔心,頂多拜托薑安城將來多照應一下,萬一將來風長天有了自己的皇嗣,有人看不慣年年,也可以讓年年過繼給景王。
現在就差思儀。
魯嬤嬤年紀大了,可以直接去西郊養老。思儀卻還年輕,若是一直留在宮裡,未免委屈。送回薑家,還是要受拘束。
她生性好熱鬨,得給她尋一件又好玩又來錢的差事才好。
就是這樣的謀劃中,新年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