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小巷(2 / 2)

吾皇 山中君 7977 字 3個月前

風長天哼了一聲,“這是我家雍容不會跳舞,不然上去一展身手,哪裡還有彆人跳的地兒?”

薑雍容沒有說話。

她會跳舞。

樂用六藝之一,祭禮之中有大舞,莊嚴雅致,父親找了最好的大家來教她。

每個教過她的老師都讚不絕口,因為隻要她眼睛能看到的,她的身體就會。任何動作隻要演示一遍,她便能做到十之六七,再練上幾天,便能圓熟。

花車上的舞蹈輕盈欲舉,女伎的腳尖可以在金盆上立起,旋轉如意,整個人仿佛隨時能踏著風離去。

薑雍容感覺到身體蠢蠢欲動,想要完成眼睛所看到的動作,訝然地發現,她想跳舞。

儘情地舒展身體,讓身體的每一起伏,都吻合曲調的節拍。樂聲仿佛是一雙翅膀,能帶著人飛向平時不可抵達的高處。

想跳舞。

想飛翔。

想自由。

徹底的、毫無掛礙的自由。

但是不能。

這裡可是京城。

那些高樓後的欄杆旁、弦窗後,不知有多少雙眼睛認得她。

於是她輕輕讓心中的渴望平息,就像她這麼多年一直在做的那樣,安靜地祥和地看著花車駛遠。

“走,去政元樓搶燈嘍!”

百姓們對於燈節的每一處耍頭十分稔熟,這邊看完,一窩蜂往政元樓方向去。

風長天瞧了瞧密密麻麻的人群,微微一彎腰,就打算上手抱起薑雍容走捷徑。薑雍容止住他:“我不想上房頂。”

風長天眼睛忽地一亮:“雍容,要不要喝點酒?喝了酒你就不怕高了。”

“……”薑雍容,“多謝,不了。”

其實他誤會了。

她不想上房頂,不是因畏高,而是因為……想繼續牽著他的手,跟著他一起走在人海當中,被烏泱烏泱的人群淹沒。

這樣她便感覺自己不是薑雍容,他也不是風長天。

他們好像就是京城裡一對普普通通的男女,約在上元燈節這一天,待看燈之機,私下走在一起。

既磊落,又隱秘。

風長天到底還是依了她。

她牽著他的手,跟著他的步伐,一步一步向政元樓走去。

京城的輿圖浮現在腦海裡,從這裡過兩條街是政元樓,從政元樓過一條街是太學,過了太學,拐一個彎,再走不遠,就是福安橋。

那是她今夜的終點。

風長天原本還有點遺憾不能抄捷徑,但此時手裡握著她柔若無骨的手,隻覺得若是握鬆一點,她的手便要滑下去,可若是握緊一點,又怕握疼了她,滿心都是脹脹的香香的甜甜的氣味。

“哎,糖葫蘆。”他眼尖,一下瞅見不遠處的小巷口有人樹著一大把的糖葫蘆,紅瑩瑩圓溜溜的果子在燈光下如同一顆顆紅寶石。

他立刻拉著她偏離了大部隊,拐到那巷口,買了兩串,遞一串到薑雍容麵前。

薑雍容卻沒接。

她怔怔地看著眼前的小巷。

小巷不算幽深,儘頭是堵牆,換而言之,這是個死胡同。

兩邊有幾戶人家,其中有一戶門前種著一棵柿子樹,一隻隻紅柿子像小燈籠似地在樹梢上。

時空轉換,她看到那株柿子略微矮小下去,回到了十二歲的那個上元燈節,一個十來歲的女孩子哭著跑進這條小巷。

一直高高在上心高氣傲的她蒙受了人生當中最初最大的汙辱,她不允許隨從們跟著,自己衝進了人群。

然後才流下了眼淚。

當時,這條小巷就和現在一樣冷清,因為它偏離了人們看燈的主乾道,隻在家家戶戶簷下掛著燈籠,燈籠也普通得很,隻發出一點喜慶的紅光,以示今天是元宵佳節。

她衝進來時沒有想到這裡是個死胡同,儘頭好像堆著許多雜物,黑黝黝的,看上去隱然像是一隻巨形的野獸伏在那裡一動不動。

她有點害怕,打算離開,然而一轉身,才發現真正該害怕來了。

“小美人這是要去哪兒啊?”兩名衣衫不整的地痞笑嘻嘻擋住了她的去路,一人道,“陪大爺們玩玩再走唄。”

另一人道,“嘖嘖,這臉蛋兒生得,現在就這樣了,長大還了得!”

兩人相視一笑,笑得極度淫邪:“想不到今兒晚上咱還有這等豔福!”

一麵說,一麵就要動手。

薑雍容從來沒有見過種陣仗,她做出了在後來的日子裡每回想一次便後悔一次的舉動——尖叫。

尋常女孩子遇到這種事情,尖叫很正常。

但她是薑雍容,她受過諸多教導,每個人都說她是天賜奇才。

後來她回想過,她還有彆的法子,而不是用最丟臉的一種。

但最丟臉的,好像就是最有用的。

“什麼東西……吵死你爺我了……”

就在那兩雙肮臟的手快要碰到她身上的時候,胡同儘頭傳來這樣一個聲音,應該是少年正值變聲的時期,聲音十分粗嘎,還因為倦意帶著幾絲含糊。

緊跟著牆角那堆陰影裡,一個人站了起來。

那是燈籠的光芒照不到的暗處,薑雍容隻看到一條高高瘦瘦的人影,一手扶著腦袋,搖搖晃晃地向她走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