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棺木(1 / 2)

吾皇 山中君 7562 字 3個月前

夜已經很深了, 清涼殿還亮著燈。

魯嬤嬤和思儀在替薑雍容薰被褥,務要將被子薰得暖暖香香的,讓主子回來好歇息。

“主子怎麼還不回來啊?”思儀忍不住道, “街上的燈這麼好看的麼?”

魯嬤嬤心說這個傻子, 陛下帶主子出去, 主子願意跟陛下出去,難道真是為看燈嗎?

魯嬤嬤心裡巴不得主子不回來才好。

但憑著多年來對主子的了解, 魯嬤嬤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主子絕不可能跟陛下在外頭過夜,哪怕是天上下刀子, 主子也是要回來的。

而陛下, 恐怕還留不住她。

“咦,這裡怎麼這個?”思儀抱起了枕頭, 從枕頭底下撿起一片亮晶晶的黃銅鑰匙,

魯嬤嬤一瞧, 拿起來跟床頭那盒子上的鎖一比, 搖搖頭:“嗐,主子也是糊塗了, 竟也開始隨手亂放東西了。”

她將鑰匙放好, 和思儀一起將被褥枕頭都準備好,又將湯婆子塞進被子底下。

就在這個時候,外麵忽然傳來了喧鬨聲。

是深夜, 清涼殿又格外寂靜, 這聲音聽起來便格外明顯。

魯嬤嬤和思儀不由對望了一眼。

裡頭竟然還有馬蹄聲。

皇宮禁止跑馬,除非出了大事。上一次她們在這裡聽見馬蹄聲, 還是宋太妃把薑雍容弄出去那一次。

隻是那次是魯嬤嬤慌了神去通知的薑家, 這回難道是家主大人有千裡眼, 看得到薑雍容不在宮裡?

思儀很快出去瞧了瞧,回來時拍著心口道:“嚇死人了,那個穆騰越獄了!”

魯嬤嬤吃了一驚:“那個反賊?!”

“據說原本是把他關在天牢最深的一重,但陛下把他放到了最外麵。人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逃的,獄卒是發現送過去的晚飯沒有動,進去一瞧,才發現被子裡睡的是另一個獄卒,被捆得死死的。”

思儀十份緊張,“現在羽林衛正四處搜拿他,讓我們關緊門戶,要是看到什麼奇怪的人馬上告訴他們。嬤嬤,你說他會不會來我們這裡啊?”

“這廝還真是會挑日子,偏偏陛下不在。”穆騰的功夫了得,兩年間殺得大央朝廷人人膽戰心驚,魯嬤嬤深有體會。不過看思儀嚇得那個樣兒,魯嬤嬤道,“怕什麼?他能逃,隻怕早就逃出宮去了,還會留在宮裡等人來抓他?”

這麼一說,思儀立刻好多了。

隻是,前有薑雍容遲遲不回宮,後有穆騰越獄,魯嬤嬤總覺得今夜好像不太平,要出什麼事情似的。

她把這歸結為年紀大熬不住夜,熬得心神恍惚,所以開始胡思亂想了。

但事實證明,她這不祥的預感是真的。

這一夜,薑雍容沒有回來。

魯嬤嬤還沒來不及為陛下這次終於大展雄風留住了主子而欣喜,皇陵便傳來消息:前皇後薑雍容從帝陵的最高處一躍而下,為先帝殉葬,隨先帝而去了。

小豐子帶著人來請魯嬤嬤和思儀上殿辨認屍體的時候,兩人根本隻覺得荒謬。

思儀道:“先帝死的時候主子沒有死,先帝落葬的時候主子也沒有死,現在這位陛下待主子情深意切,主子當然更不會死!

魯嬤嬤沒說話,手緊緊地握著思儀的手,握到思儀生疼的程度。

思儀看到嬤嬤臉色發白,心裡咯登一下,“嬤嬤……”

“彆說話。”魯嬤嬤每個人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我們是主子的人,殿上奏對,不能落了主子的臉麵。”

大殿上百官俱在,正中放著一口棺木。

這陣子,朝臣們每一天上朝都像是一場戰鬥,其禍源就是躺在棺木中的那個女子。

現在,人就在他們麵前,但再也不會掀起一絲波瀾了。

在場的許多人心中都是同一個想法:這場因封後之事掀起的政鬥,終於可以結束了。

思儀雖說不信,見了棺木,腿腳還是有點打顫,再見薑安城正撫著棺木,滿麵淚痕,她的心頓時直接沉了下去。

一人仰躺在棺中,麵上覆著白紗,白紗上隱隱有血跡透出來,像是雪地裡開出了一朵朵梅花。

她身穿翟衣,頭戴後冠,翟衣或可再製,那頂失去了大簪、珍珠也被年年摳去不少的後冠,卻是世間隻有一頂,沒有任何人能冒充。

“主子!”

思儀嚎啕一聲,撲到棺前,就要掀開白紗。

一隻手按住了她的手腕,她抬頭,看到了薑安城滿是淚痕的臉,薑安城搖頭:“阿容跳下來的時候是頭著地,血肉模糊,麵目全非……”說到這裡他頓了一下,似是很難再說下去,然後道,“嬤嬤年紀大,莫要刺激她。”

文林道:“魯執事,孫女史,你二人是薑皇後的隨身近侍之人,現在老夫問你們一句,棺中人是否是皇後薑氏本身?”

思儀已經是哭得肝腸寸斷,哪裡還答得出話來?把來時魯嬤嬤的交代全忘了個乾淨,撲在棺木上就放聲痛哭:“主子!你怎麼能這麼傻?!你怎麼能這麼丟下我們——”

“住口!”魯嬤嬤大喝一聲。

思儀自小就在魯嬤嬤身邊學規矩,魯嬤嬤的一聲吼比什麼都有用,立時嚇得哭都哭不出來,一口氣險些堵在胸口。

“主子的近身之人可不止奴婢們兩個,昨夜和主子在一起的人,是陛下。”魯嬤嬤直直地望向禦座,“不知陛下覺得如何?這人是我家主子嗎?”

風長天坐在禦座上,穿袞服,戴冕冠,十二旒玉珠從朝天冠上垂下來,擋住了半張臉,加之大殿深長遙遠,根本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他臉上仿佛也沒什麼表情,因為他的聲音十分冷淡,跟平時的爽朗毫不相同:“昨天她是跟爺出門了沒錯,但她半路就扔下爺走了。”

“那老奴沒什麼好說的了。老奴看不清臉,無法辨認。眾位大人說是就是,眾位大人說不是就不是吧。”魯嬤嬤說著,曲膝行禮,“老奴年紀大了,昨晚一夜一未睡,此時實在支撐不住,乞請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