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虎山風長天是整座雲川城共同的噩夢, 誰也沒有想到,他的名字會有被人們這樣歡呼。
仿佛是在片刻之間,風長天就從北疆的大魔頭變成了北疆的頂梁柱。
風長天望向薑雍容。
她的眸子沉靜, 神情平和,既沒有興奮,也沒有喜悅,好像眼前發生的一切再平常不過。
從懂事起, 風長天以為最大的力量都來自於武力,此時此刻他才明白, 還有一種更強大的力量,平時像水一樣柔和平靜,必要時也能像水一樣滔天滅地。
武功的力量也許可以同時製服十個人、幾十個人,但這股力量卻能製服幾千人、幾萬人。
千言萬語,化成一句——牛。
他在心裡給雍容豎了個大拇指。
金氏因幫著北狄人陷害忠良, 楊天廣判她收押, 金氏痛哭流涕:“我真不知道他們是北狄人, 我要是知道, 就算是打死我我也不會貪那幾百兩銀子!我爹娘就是在死在北狄人手裡,我比誰都恨北狄人,風爺要是打北狄, 我就算給風爺當牛做馬都願意,怎麼能去誣陷天虎山呢?”
薑雍容道:“督護大人, 正所謂不知者不罪,現在正是用人之際,金氏既有悔改之心, 不如網開一麵, 讓她在天虎私塾裡打打雜, 替孩子們做些事。”
金氏萬沒想到薑雍容竟然為她求情,一時又是感動,又是羞愧:“風爺,薑姑娘,你們要打北狄,我給你們當夥夫好了。當時武將軍還在的時候,我爹就是武將軍的夥夫頭!”
楊天廣臉上有明顯的不悅,誰都知道,楊天廣向來以有武正明這種喪權辱國的敗軍之將為恥。
底下的知府便清了清嗓子,打起了官腔,隻說國有國法,家有家規,犯了法都得問罪,任誰也不能徇私,這金氏是非關不可。
“哦,那就關吧。”風長天很好說話,“到時候爺來劫個獄就是了。”
知府:“……”
眾官員:“……”
大家都望向楊天廣。
畢竟風長天的本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大牢裡的守衛在他麵前形同虛設,他說要劫,那可是真的會劫。
而他要是來了,到時候被放走的可不一定隻是金氏一人啊!
大牢裡還有好些重犯,萬一隻為著金氏,全被風長天放跑了什麼辦?
薑雍容道:“督護大人若定要依從國法,是不是要先給北狄行文,告訴他們,他們的奸細在我們手裡,跟他們換人。”
北狄人北疆多方擄掠,有時掠財,有時掠人,門外百姓當中有親人被擄去北狄為奴的不止一個兩個,聞言紛紛附和。
“嗯,薑夫子言之有理。”楊天廣點頭,“此事本督自會處置。至於這金氏麼,難得她有心悔改,那便準她將功折罪,戴罪立功。若她能為孩子們做點事,本督也十分樂見其成。
薑雍容道:“督護大人真是愛民如子,我替孩子們謝過督護大人。”
案子審到這裡,差不多便完結了。
隻是百姓們群情奮勇,一時還舍不得離去,風長天和薑雍容出來的時候,百姓們圍在在兩人身邊,一疊聲問:“風爺,這兵還征麼?”
“算我一個!”
“也算我一個!”
“打北狄,我不要安家費都成!”
“我不要餉銀都成!”
“隻要能把北狄人打跑,我乾什麼都行!”
陽光晴朗,說這話的皆是青壯年男子,陽光照在他們臉上,閃閃發光。
“這才是好兄弟!”風長天神情飛揚,大聲道,“人爺還要!安家費和餉銀全都不缺!隻要跟著爺打北狄,爺包你們吃香喝辣,功成名就!”
“風爺威武!”
“風爺萬歲!”
年輕人們大聲歡呼。
風長天也跟著他們哈哈大笑,這一個瞬間,沒有百姓和沙匪之分,他們都是年紀相差不大的男子,很快便勾肩搭背稱兄道弟起來。
薑雍容在一旁看著,看著他們熱切的眸光,看著他們義無反顧的神情,心底深處某一個角落,隱隱開始發燙。
少時讀《荀子》君道篇,上麵說,有社稷者而不能愛民,不能利民,而求民親己愛己,不可得也。民不親不愛,而求其為己用,為己死,不可得也。民不為己用,不為己死,而求兵之勁,城之固,不可得也。
她這兩個多月來對百姓種種示好,收買人心,便是要為風長天愛民利民,她深知這個道理,也是照這個道理來做的。
但是到了此刻,她才明白荀子為什麼要君王愛民利民,因為民心如赤子,永遠赤誠,永遠純粹,隻要待它一點點好,它便會百倍千倍萬倍地還回來。
忽地,她在人群裡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是笛笛,扛著糖葫蘆的架子,在人群中東擠一下,西擠一下,躥進躥出。
但此時的人們顯然沒有心情買糖葫蘆吃,並沒有人理會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