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真相(1 / 2)

吾皇 山中君 14288 字 3個月前

便是十年前武正明全軍覆沒, 人們以為北狄人會打進來那天,雲川城也沒有這麼亂過。

每條街巷裡都是人流,緊閉的門板全被拍響,幾句話功夫之後, 不管哪扇門內的男人都扛起手邊能扛的家夥, 跟同伴出門。

“等等!”

家裡的女人追出來。

男人以為女人要勸阻, 正要板起臉訓幾句, 就見女人亮出了菜刀/擀麵杖/燒火棍:“一道去!”

就這樣,人群從雲川城的每一條街巷裡流出,你叫我,我喚你,萬戶空巷,最終在督護府外彙聚,黑壓壓地站了一片。

“把薑夫子放出來!”

笛笛站在人群的最前端,直麵如臨大敵的府兵們, 高聲道,“把薑夫子還給我們!”

“把薑夫子還給我們!”

所有人都一起振臂高喊,聲浪幾乎要掀督護府的屋頂, 傳進了薑雍容的耳朵。

楊天廣自然也聽到了, 怒斥:“怎麼回事?!”

府兵支支吾吾道:“百、百姓們說大人你貪圖薑夫子的美色, 要將薑夫子據為已有,困為禁臠。”

薑雍容心道:倒也沒說錯。

但楊天廣依舊吼道,“是誰在胡說八道!?”

“薑夫子的丫環笛笛, 就是她到處傳播消息, 帶著百姓來討人。”

楊天廣怒道:“給我把人轟走!”

“回大人, 轟不走啊, ”那名府兵快哭出來了, “人太多了,全城的人都來了!”

劍光中,薑雍容的心劇烈地跳動起來。

當時的情形根本容不得她多告訴笛笛一句,隻盼笛笛能去城門處調集天虎山所有的人手——天虎山的人都去了天女山支援,督護府的府兵也被楊天廣派出去不少,兩邊的人手下差不多,隻要把人喊來,也許有一線之機。

但她沒有想到,笛笛竟然有本事叫來全城百姓。

仿佛為了證明那名府兵的話,外頭大門上傳來砰砰之聲,好像是門外的府兵已經失手,百姓在撞門。

動靜之大,即使隔著兩重院落,這邊還是感覺得到腳下的大地仿佛都在震動。

楊天廣一腳踹翻那個府兵,大罵:“廢物!本督養你們這些東西有什麼用!連一群百姓都對付不了!”

“大人,一個百姓好對付,上百個就有點麻煩,上千了便十分危險,如今雲川城的百姓全來了,少說也有數萬。”

薑雍容朗聲道,“眼下大人的府兵隻不過區區一百來人,對付我一個弱女子是夠用了,但若是想擋住門外的百姓,隻怕是螳臂當車。”

楊天廣咬牙切齒:“你不要得意,就算他們衝進來,也救不了你!來人,上弓箭,不必留活口了!”

“百姓們要是的我,闖進來之後看見的卻是我的屍體,大人覺得他們會怎麼做?”薑雍容立即道,“大人當了十年太平督護,便把行伍的閱曆都忘了麼?軍中一營之嘯就能讓幾萬人全軍覆滅,百姓的暴動比之營嘯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我要是真死在這裡,大人可就是給我陪葬!”

楊天廣肅然一驚。

他當督護確實沒有處理亂民暴動的經驗,但帶兵時的營嘯也真的見識過。有時候往往隻是誰在噩夢中發出一聲慘叫,士兵們便會以為外敵殺到,從而自相殘殺,怎麼都無法喝止。

一隻營帳裡不過十幾二十個人,現在外頭的百姓可是有幾萬人!真的瘋起來,整座督護府都要給他們踏平。

“我不想死,大人想必也不想給我陪葬。”薑雍容道,“大人放我一條生路,我去喝退百姓,如何?”

楊天廣盯著她:“你又想耍什麼花招?”

“我隻是不想死!”薑雍容尖聲叫道,“我不想死,也不想我的人死!”

楊天廣一時不下令,府兵們便不會住手,葉慎麵對這樣的輪攻,已經是強弩之末,臉色已經白如紙,身上也有幾處負傷,每一處都是為了替她擋住攻勢。

楊天廣有些意動,但這個女人已經知道了當年的事……

薑雍容看出了他的猶豫,立即道,“我對天起誓,若是出去之後把今日之事告訴任何一個人,就讓我五雷轟頂,不得好死!”

就在這時,“轟隆”一聲巨響傳來,大地當真明顯震了震。

都護府的大門被撞倒了。

“放了薑夫子!”

“還我們薑夫子!”

“薑夫子我們來救你了!”

百姓們如喧騰的大軍,衝進都護府。

“住手!”楊天廣咬牙大喝,府兵們立即停下攻擊,幾乎是同時,百姓們已經衝了過來。

書房外就是督護府名聞北疆的花園,小平江上結了一層厚厚的冰,異常開曠,足可立人。百姓像是如洪流一般源源不斷,將薑雍容和葉慎等人卷到了自己這邊,然後對著楊天廣和他的府兵們怒目而視。

從城門處趕來的天虎山士兵衝在最前麵,齊齊拔出了刀,迅速將楊天廣和他的府兵逼到了角落裡。

葉慎遍身都是鮮血,是到了這一刻,整個人才晃了晃,再也站不住,屈膝在地。

薑雍容立即下了兩道命令。

一,送葉慎去就醫。

二,立即派快馬去將鄔世南追回來。

“夫子!”笛笛撲過來抱住薑雍容,又是哭又是笑,“太好了,我總算沒來晚,夫子你沒事吧?”

“笛笛,多謝你,你來得正好。”薑雍容道,“這麼短時間內叫來了這麼多人,笛笛,你當真厲害。”

笛笛“撲哧”一笑:“夫子,我沒那麼本事,這麼多人都是你叫來的?”

薑雍容一愣。

“你讓人替百姓耕土種地,你施粥救濟窮人家,你不收一文錢教孩子們念書,你籌集軍費,出兵北狄,守衛北疆,你還讓當官的把水源還給大家……”笛笛的聲音有幾分哽咽,“我一個人跑不過城門兩頭,所以就拜托路上遇上的熟人幫我去另一邊城門傳訊,一傳十,十傳百,等我從南門帶兄弟們過來的時候,整個雲川城的百姓就都來了。”

薑雍容心中深深地震動了一下,像是有鐘鼓之聲悠悠地回蕩。

百姓們七嘴八舌道:“薑夫子待我們好,我們絕不能讓薑夫子出事!”

“要是沒了薑夫子,誰來管我們的娃娃?”

“沒有薑夫子,我們連水都得花錢買!”

“是薑夫子救了我們,所以我們要來救薑夫子!”

仿佛有一道熱流從這些聲音裡湧出來,直接奔流進薑雍容的肺腑當中,在它的所經之處,所有的痛苦、悲傷、失望與憤怒,全部變淡變遠,變得不再重要。

“咳,諸位,不要誤會,本督隻是請夫子來演兵的,絕無他意。”楊天廣向眾人道,“風爺在前線日夜辛勞,本督也不能坐享其成,於是先是派出了人馬增援,爾後又在府中演練出幾種陣法,希望能對這場大戰有所助益,讓風爺早日奪回天女山。薑夫子才華橫溢,本督特意請她來指點指點……”

笛笛大怒:“你騙人!我們的葉大哥都傷成那樣了!”

楊天廣笑道:“葉壯士確實是受傷了,但這正說明新練的陣法厲害,連葉壯士這樣的高手都能傷著,要拿下北狄人,那不就是易如反掌嗎?”

“放屁!”笛笛道,“夫子隻是觀陣的話,為什麼會弄成這樣?!”

百姓們無論什麼時候看到的薑夫子,都是衣衫整潔,從容優雅,從來沒有這樣衣衫不整發絲散亂的時候,大家起先還有幾分意動,現在怒火又重新升了上來。

一人怒道:“楊天廣,你貪財好色,強搶民女的事情做得還少嗎?!我妹子好好的大閨女,被強買進府當丫環,不到半個月人就沒了,你就是一個牲畜!”

楊天廣在北疆作威作福多年,他的每一分財富和享樂都是由百姓的血淚堆積而成,平時大家敢怒不敢言,現在有人開了頭,又已經闖了督護府,人們樁樁件件,將昔日的冤屈一字字道來,指著楊天廣的鼻子大罵。

楊天廣當了十年的土皇帝,向來是高高在上,說一不二,何曾有過這麼屈辱的時候?他的眼中掠過一抹殺氣,把所有敢指著他罵的人都記下來,等到此事了結,他會一個一個同他們慢慢算賬。

但不是現在。

現在要做的,就是將這群暴民哄走,渡過難關。

他一臉沉痛地推說那些事他大半都不知道,小半則是聽說過,全是那些手底下人乾的,他們仗勢欺人,將來他一定會好好責罰,給大家一個交待。

“大家信不過本督,還信不過薑夫子嗎?薑夫子方才離陣法近了些,被劍氣掃過,還好本督出手相救,才沒有釀成慘事。但發簪被打落,衣裳也劃破了,唉,所以才引來大家的誤會。”

說著,他望向薑雍容,“薑夫子,大家都信得過你,你來說句公道話吧。”

臉上的神情雖誠懇,眸子裡卻帶著一絲寒意——你給我好好說話。就算你膽敢說出些什麼來,你可沒有真憑實據,隻要我矢口不認,你又能耐我何?

薑雍容的目光迎向他,不避不讓,沒有鋒芒也沒有溫度。

他的心裡忽然硌登了一下。

就在剛才,他見過她鋒利的目光,見過她急惶切的目光,可此刻她的眸子平靜宛如大海,仿佛就在刹那間,有什麼東西往她的身體裡注入了氣勢與信念,她看上去異常美麗也異常強大。

“諸位,”薑雍容開口,整座花園雖然站滿了人,但人人都屏息凝神,隻有她的聲音在空氣中回蕩,傳到每個人耳朵中。

“楊天廣在十年前出賣武將軍,致令我大央全軍覆沒,天女山落入北狄之手,讓北疆失去了天女山的雪水,讓百姓陷入窮苦與掠奪之中!十年後,今天的賽馬會上,他又一會和北狄人結盟密謀,意圖對風爺的北征大軍不利!”

此言一出,人群裡像是炸開了鍋,人們既驚且怒,一時不敢相信。

“你、你這個賤人為何汙蔑本督?!”楊天廣厲聲道,“你到底有何居心?!”

他待要跳起來,數把天虎山的刀刃立刻架在了他的脖頸上。

薑雍容看也沒有看她,隻吩咐笛笛,“帶進來去搜一搜,他跟北狄結盟,彼此誰也信不過誰,必定留下契書為憑,方便將來兌現交易。”

這活兒是笛笛的看家本領,不一時,她便在書房發現了一處暗格,找到了薑雍容想的東西。

那是兩封契書。

一封是訂於十年前,寫明北狄人每年送給楊天廣白銀一萬兩,楊天廣則對他們在雲川城之外的劫掠放任不管。

另一封正如薑雍容所料,就訂於今年賽馬會那天,楊天廣約定和北狄裡應外合,除去風長天。北狄則答應兵馬不過雲川城,而劫掠照舊。

笛笛朗聲將兩封契書讀出來。

花園裡的人聽見了,無一義憤填膺,一個傳一個,往花園外傳,傳至外頭的街巷時,已經變成——楊天廣通敵賣國,不單以前害死了武將軍,現在還準備害死風爺,然後把雲川城獻給北狄人,他就是個十惡不赦的叛徒!

“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