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真相(2 / 2)

吾皇 山中君 14288 字 3個月前

所有人都憤怒地吼道。

“這是假的!”楊天廣叫道,“這是她用來栽贓陷害我的!我是冤枉的!隨便捏造兩張紙就要陷害朝廷二品大員,你們好大的膽子!”

人們群裡頓時議論紛紛,有咬牙切齒想一刀砍了楊天廣的,也有表示要謹慎行事的,就在這個時候,一個極其粗啞難聽的聲音傳來:“這是真的。”

人群不自覺分開一條道路,一個容貌與身體皆殘缺得不成人樣的老人拄著拐杖走了出來。

笛笛心頭一熱,喃喃道:“金伯……”

金伯開口道:“我姓金,有個外號叫金鍋鏟,你們當中上點年紀的人,大概聽過。”

這話一落地,不少人紛紛點頭。

金鍋鏟曾是雲川城最好的大廚,當年武將軍出征,他自願投奔軍醫,給武將軍當了夥夫長。

“十年前,武將軍中了北狄人的埋伏,那一場大戰直殺了三天三夜,就連我們夥夫營的都抄起家夥去殺敵了。可是敵人太多了,我們的人越來越少,最後,所有人都倒下來了。”

金伯的聲音沙啞滄桑,將所有人帶回那場悲慘而壯烈的戰爭,“我不知道自己被砍了多少刀,我以為自己死了,誰知道卻從死人堆裡醒了過來……我渾身沒有一寸地方不在流血,沒有一寸地方不疼,我發現自己少了一隻胳膊,少了一條腿,周圍隱隱約約好像有呻/吟和呼救聲,那是和我一樣逃過一死隻留了一口氣的士兵。

就在那個時候,我聽到了馬蹄聲,然後看到一支十來人的騎兵隊伍,穿的正是大央的軍服。

有人來救我們了。我當時心裡想。周來的呼救聲頓時高了不少,所有受傷的人竭力用儘自己最大的力氣發出聲音,好讓自己被人發現。

我也想叫,可是我的喉嚨受傷了,一個字也發不出來。

我很著急,很怕他們發現不了我。

果然,他們翻身下馬,朝有聲音的地方走去。

我起初什麼也看不到,隻是發覺聲音越來越少了,可能是已經被救起來了吧。

離我不遠的地方有個人和我一樣無法出聲,但他比我好,他的手還能動,於是他一直努力地揚起他的手。

很快,一隻腳踏過我的麵前,有人走過我的麵前,蹲在那人身邊,然後,拔出刀,割斷了他的喉嚨。”

這一幕是金伯生命中永遠的夢魘,反反複複出現在這十年來每一個噩夢中,每一個細節都像是刻進了骨頭裡,永遠也忘不掉。

這就是全軍覆滅、無人生還的真相。

“沒有一個人活著離開那片戰場,不是因為北狄人有多驍勇,是因為我們被自己人的滅了口!”金伯淒厲地大喊,“楊天廣!我看得清清楚楚,那個領頭的人就是你!”

他的麵容本就可怖,此時當真是像極了從地獄裡爬回來的惡鬼,楊天廣下意識想後退,背後的刀尖抵住了他。

笛笛的淚水流下來,“金伯,你以前為什麼不早說?!”

“我不敢,小姐。”金伯的眼淚也含著淚,“我要是說出來,你一定會找他報仇,那豈不是把你往死路上推?”

“金鍋鏟,你……你一定是看錯了……”楊天廣總算找回了心神,“大軍覆滅後,我正在虎跳岬阻擊,哪裡有空去殺人滅口?”

“我呸!你是什麼貨色?那可是北狄王!武將軍尚且視他為勁敵,你憑那點兵力怎麼可能擋得住?!”金伯怒道,“你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武將軍自己跟戰士們吃一樣的東西,卻總是囑咐我多做一個菜給你,說你人生之中沒彆的,就好個吃吃喝喝和女人,女人給不了,吃總能給上。可你卻害死了他!你不單要了他的性命,還害他身敗名裂,害他家破人亡!楊天廣,你是個畜牲!”

笛笛一把奪過身邊天虎山士兵手裡的刀,咬牙道:“我要給我爹報仇!”

“笛笛。”薑雍容喚住她,“他是朝廷命官,我們私自處刑,就當真是形同叛亂了。”

笛笛道:“他害死了那麼多人,難道還能讓他活著?!”

“他犯了國法,理由由國法裁處。”薑雍容道,“我們先將他關押起來,等戰事了結再作打算。”

當年的真相大白,薑夫子也安然無恙,百姓們都鬆了一口氣,薑雍容讓百姓們散去。於是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像是趕了一場集似的,或議論紛紛,或興高采烈,要麼回家,要麼做活去。

楊天廣被五花大綁帶了下去。

經過薑雍容身邊的時候,他咒罵: “賤人!你發過誓的,你等著,你要被五雷轟頂,不得好死!”

薑雍容淡淡道:“我隻不是隨便說說,你也信?”

楊天廣的眼睛裡仿佛要沁出血來,“賤人,你彆以為你贏了,告訴你,風長天要完了哈哈哈哈!這麼多年了,我終於找到了要他性命的法子,他死定了!我不在,北狄人會直接南下,雲川城擋不住他們,京城也擋不住他們!你們才是叛國,是你們毀了大央!”

“你真是蠢。”薑雍容道,“你以為北狄人一直不南下,是因為顧忌和你的一紙契書?誓言不能當真,契書也一樣。他們沒有南下,隻是因為當年和武將軍一戰耗空了實力,若是當時你們能一鼓作氣殺進他的王廷,此時早沒有了北狄了。”

可你們偏偏不。

你們隻顧爭權奪利,把勝利與疆土,拱手讓給敵人。

“笛笛,”薑雍容最後交代,“他的命要留給朝廷,所以不能殺,所以隻要不死就行。”

笛笛眼睛一亮:“知道了!”

*

薑雍容站在在城下,手裡牽著馬,身後跟著天虎山最後所剩的人馬。

人人全副鎧甲,整裝待發,但薑雍容一動不動。

她要等鄔世南。

她必須等鄔世南。

因為無論她心中有多麼焦急,她都要為雲川城等到一個可以守護它的人。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鄔世南因腿腳不便,坐的是馬車。馬車的速度再快也有限,因此薑雍容當時派出去的人不用花太長時間便可以追上鄔世南。

終於,終於,曠野處等了一隊人馬,正是清晨離去的鄔世南。

這一程他沒有坐馬車,而是騎馬,騎的還是高大的北狄快馬,轉瞬便到了眼前。

城中所發生的事他已經聽說了,此時隻看了一眼,便道:“你要去找他?”

“對。”薑雍容翻身上馬,“雲川城交給你了。”

鄔世南蹙了一下眉頭,還是忍不住道,“若事情真的已至不可收拾的地步,你去了也沒有用,不如留下來和我一起守城。”

“有他在,我相信事情絕不會到那一步。”薑雍容麵容平靜,聲音也是,平靜中帶著一絲決然,“就算真的到了……他出征,我送行,他戰死,我收屍。”

這是她留給鄔世南的最後一句話。

最後一個字還回蕩在空氣中,馬兒已經帶著她離弦而出,筆直地朝著北方奔去。

*

薑雍容趕到天女山的時候,已經是夜最深的時候。

星辰燦爛,冷月無聲。

薑雍容一路上滴水未儘,片刻未停,一分一毫的時間也不想耽擱,可冷月之下的營帳已經是火光衝天,殺聲遠遠地就聽得見。

一顆心重重地沉了一下,她來晚了。

不過她強行將它揪起來,胸膛裡像是有冰涼的火焰在燃燒,她帶著人衝了進去。

營中到處在混戰,天虎山的士兵和楊天廣派來的士兵服色本就差不多,再加之天色,將士們都很難分得清敵友,往往是一通打鬥之後才發現對方是自己人。

也不知是太過混亂,還是人們覺得風長天的營帳根本不需要護衛,帶著兩隊人馬開路,薑雍容竟順順利利找到了中軍大帳。

她翻身下馬,正要掀開帳簾,忽然“砰”地一聲響,帳簾自內被掀飛。

帳中情形一覽無餘,薑雍容的心立刻緊緊地揪了起來。

大帳十分開闊,裡麵十幾個人,年紀不一,裝束不一,兵器也不一,看上去都頗有幾分江湖氣息。他們仿佛用的是一種頗為複雜的陣法,風長天正處在他們的圍攻當中。

旁邊已經有十多人倒下,也就是說楊天廣為了除去風長天,動用了三十多名江湖高手。

風長天雖已料理了一半的人手,但明顯這個陣法十分消耗體力,他原本總像是永不知疲倦似的,現在額角竟然沁出了汗珠。

薑雍容不懂陣法,但發現這些人跟風長天動手之時,往往是其中一人接上幾招,幾損毀過後立即換另一個人。

車輪戰。

她立刻明白了楊天廣的用心。

——不管武功有多厲害,風長天終究是人。隻要是人,就一定會累,一定會有體力耗儘的時候。

而那個時候,他還能刀槍不入、毫發無傷嗎?

中軍帳外沒有人,顯然是作戰的士兵故意將人引走了,楊天廣的目的從始至終就隻有一個,那就是殺了風長天,殺了這個一直騎在他頭頂上的男人!

忽地,被困在陣法中的風長天看到了她,眼中掠過一絲明亮的神采。

“雍容!”

他大叫一聲,還對她揮了揮手,好像下一瞬就會像從前每一次那樣,轉瞬便衝到她的麵前來。

但這一次,在他抬手的一個瞬間,薑雍容看見有什麼東西在空氣中微微一閃。

一切都被拉長,變慢。

那是一柄薄薄的小刀,近乎半透明,在空氣中隱匿於無形。

這才是楊天廣安排的真正的殺招,陣法隻是耗住風長天,真正奪命的人,一直隱身在暗處,等待風長天的一個破綻。

現在,等到了。

“小心!”薑雍容大叫。

她的聲音跟不上小刀的速度。

它輕盈迅疾迅地,無可阻擋地,觸及了風長天的胸膛。

沒事沒事沒事!

沒有什麼東西能刺傷擁有化鯤神功的風長天,它像從前任何一件觸及風長天的兵器一樣無功而返。

可是,仿佛是一個噩夢,一切都被拉長,變慢,她清晰地看到,半透明的刀尖切進了風長天的衣料,緊跟著殷紅的鮮血冒了出來,在火光的照耀下像針紮一般刺眼。

“風長天!”

薑雍容聽到自己叫了一聲,聲音之尖利,仿佛能撕碎自己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