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蘿卜(1 / 2)

吾皇 山中君 13947 字 4個月前

風長天理也沒理穆騰, 看著鄔世南手裡的官印,“成了?”

“嗯。”薑雍容點點頭,問穆騰, “穆兄覺得北疆如何?”

穆騰道:“這種時候大嫂你不要想轉移話題——”

風長天在他後腦勺拍了一記,“大嫂問話, 好好答。”

穆騰看著風長天, 哀其不幸, 怒其不爭,但鑒於打不過, 隻得粗聲粗氣道:“還行。”

這樣說當然是因為憋著一口氣的緣故。事實上北疆民風粗獷豪放,肉比彆處大塊,酒比彆處香, 他和北疆簡直是相見恨晚,隻恨自己沒有出生在北疆。

“若要你在此鎮守十年,你願意麼?”薑雍容接著問。

“十年?”穆騰一愣,“十年後就不在這兒了麼?”

薑雍容微微一笑:“十年後你想去哪兒?”

“哪兒也不想去!”穆騰梗著脖子道, “老子就在北疆落窩了!”

薑雍容頷首:“那可再好不過。”

鄔世南也笑道:“那便多謝穆兄了。”

穆騰有些摸不著頭腦, 不自覺望向風長天。

“哈哈,隻顧著喝酒了,都忘了跟你說。雍容說北疆還缺一位鎮北大將軍, 非你莫屬。”風長天說著拍拍他的肩, “還不快點謝過大嫂?”

穆騰愣了半晌。

鎮北大將軍, 乃是正二品的大員,武將中的巔峰。

當年他還是個麟堂學子的時候,和同窗們吹牛“等老子將來怎樣怎樣”, 最大的牛皮也不過是吹到鎮邊大將軍。

後來雖然被逼走上了造反的道路, 但老實說, 在他的心裡頭,當一名馳騁沙場、讓敵人聞風喪膽的大將軍,那可比在皇宮裡當一個整日批奏章的皇帝有意思得多。

兜兜轉轉這麼多年,命運拐了一個彎,夢想迎頭就實現了。

可是!幫他實現夢想的人,給他在這世上唯一服氣的男人戴了綠帽子!

“老大,你真的不介意?”他悄悄問。

“介意什麼?”

穆騰兩隻眼睛在薑雍容和鄔世南之間來回掃射。

風長天反應過來,跳起來就將穆騰一通暴揍。

這兩人一言不合就開打,薑雍容是早就司空見慣,鋪開宣紙,略一沉吟了,提筆便寫,全當兩人是空氣。

鄔世南卻是第一次瞧見,不由得目瞪口呆,猶豫著要不要勸架,但看看薑雍容若無其事的樣子,隻好閉上嘴。

等兩人打完這頓架,薑雍容已經寫好了,揚聲朝外道:“葉慎。”

葉慎進來,垂手聽令。

薑雍容道:“去廚房取一隻蘿卜來,要大些的。”

葉慎答一個“是”字,轉身退下,片時回來,手裡拎著一籃子蘿卜。

薑雍容從裡麵挑出最圓最大的一隻,葉慎便要將剩下的拎回去,薑雍容叫住他:“葉慎,你新傷初愈,天冷,早些下去歇著吧。”

薑雍容回到私塾的第一天,葉慎便從醫館回來了,整個人瘦了一大圈,臉色也十分蒼白。

她原讓他回醫館繼續療傷,葉慎道:“周大夫說屬下已經好了,每日裡多活動活動,對屬下的傷反而有好處。”

薑雍容也隻得由他了。這時候隻見燈光微黃,他的臉色還是一種近乎半透明的青白顏色,便忍不住有點擔心。

“大小姐信不過周大夫的醫術麼?”葉慎笑道,“屬下好得很,還能為大小姐當差。”

他拎著籃子離開,很快又重新回到門外廊下,那是他作為侍衛一直守護著薑雍容的地方。

自從那次薑雍容從北狄回來,除非薑雍容有事交待他去辦,否則,廊下第三根柱子旁,便好像是他永恒的歸宿,他永遠在那裡。

“要蘿卜乾嘛?”風長天和穆騰都有點好奇。

薑雍容摸出了一把小刀,先將蘿卜切成四方的一塊,然後開始在上麵雕刻出紋路。

片刻之後,她手裡出現了一方大印。

風長天和穆騰覺得十分稀奇,看著薑雍容拿帕子拭淨了蘿卜上的汁水,然後蘿卜滿滿地沾上印泥,往兩份寫好的宣紙上一蓋。

宣紙下方便赫然出現了兩枚鮮紅的落印。

風長天拿起一份,隻覺得眼熟,看了半天:“謔,這不是爺的印麼?”

當初他在宮裡可蓋過不少回呢。

這印穆騰也認得。想當初造反的時候,征討他的檄文上,落的就是這款印。

“我草,禦璽啊!”穆騰脫口而出。

鄔世南拿起另一份宣紙。

他雖然從來沒有見過禦璽,但薑雍容一拿蘿卜,他就大概猜到了她想乾什麼。

“沒想到薑姑娘還精通篆刻。”鄔世南忍不住讚道,“不知這世上還有什麼是薑姑娘不會的。”

“不會喜歡你。”風長天將薑雍容的肩一攬,向鄔世南道。

鄔世南:“……”

“這、這是假造聖旨啊……”穆騰目瞪口呆道。

“聖旨是假的,但皇帝是真的,由陛下親口任命,就算用的是假印又有什麼關係?”薑雍容微笑,“明日配上明黃織錦龍紋緞,還有碧玉卷軸,便是貨真價實的聖旨了。”

穆騰拿著委任旨意,看著桌上那塊蘿卜,總覺得有點恍惚。

“二位可以先行署理衙門,等到請功名單送到京城,吏部的擢升名冊便會開出來,到時候各府州都會收到邸報,整個天下都將知道二位的大名,北疆萬民也將知道自己受二位的恩澤與轄治。”

薑雍容說著,站起來,俯首施禮:“北疆就拜托二位了。”

鄔世南和穆騰連忙抱拳還禮。

這一刻,北疆新任督護和新任大將軍誕生了。

“正事辦完了?”風長天笑嘻嘻問,“現在可以出去喝酒了麼?”

“還不能。”薑雍容歎了口氣,“我要去大牢一趟。”

“乾什麼?”

“有些事情想審一審楊天廣。”

說起這個,風長天點了點頭:“很好,是該去審一審。”

敢趁他不在的時候動他的女人,這筆賬他要好好跟那顆豬頭算一算!

從私塾去大牢不算遠,但兩人一出門就被攔住了。

“好啊,風爺說是去請薑夫子,結果請了半天才出來,快快快,自罰三杯!”金氏的嗓門最大,把身邊的人都壓了下去。

金伯和劉子義分彆坐在她的左右,倒把她的丈夫靠後了,她丈夫笑吟吟地,臉喝得紅撲撲,也拿著酒碗過來,“胡說八道,風爺是什麼酒量?三杯哪裡夠?少說也得三碗!”

人群裡便起轟:“不行不行,得三壇!”

“行行行,等爺辦完正事,回來跟你們喝!”風長天護著薑雍容,說著便要走,人們哪裡肯讓,紛紛離席,湊過來。

“風爺,薑夫子,老頭子敬你們一杯。”金伯拄著拐站起來,走到兩人麵前,緩緩跪下,“多謝你們替武將軍洗刷了冤屈,多謝你們打敗了北狄,你們是我老頭子的再生父母,也是整個北疆的恩人!”

他這一跪,莊重而肅穆,大夥兒都不好意思再鬨,端端正正跟在他身後,跪了一地:“請風爺和薑夫子滿飲此杯!”

鞭炮聲和鑼鼓聲還在不遠處傳來,旁邊燃著紅通通的燈籠照明。巷子裡黑壓壓跪滿了人,每個人手裡都托著酒,燈籠的光芒倒映在酒水中,也倒映在人們的眸子裡,每一碗酒都仿佛在閃光,每一雙眼睛都在閃光。

金氏把酒遞到風長天和薑雍容手裡,兩人都是一飲而儘。冰冷的烈酒直衝肺腑,薑雍容覺得整個人整個心好像要燃燒起來。

——喝下去的好像不單隻是酒,還有某種比酒更濃醇更辛烈更芬芳的東西,強而有力,仿佛能替代血液運行在血管之中。

葉慎坐在車轅上,駕著馬車在巷口等著。

風長天和薑雍容便往巷口走去,一邊讓跪著的百姓起身。

他們扶起一雙雙手,每一雙手的主人都有一雙明亮而充滿光輝的眼睛,其中有個膽大的,問道:“風爺,什麼時候喝你和薑夫子的喜酒啊?”

風長天笑道:“等爺的正事辦完,就請你們喝!”

“那我們可等著啦!”

熱烈的笑聲伴隨著喧鬨的鑼鼓,在冬天的夜晚仿佛有形質一般,能驅儘整座城池的寒冷。

今夜的雲川城熱鬨非凡,歡聲與樂聲連大牢裡都聽得見。

不過隔得極其遙遠,若有若無,反而顯得大牢裡更為沉默寂靜。

楊天廣靠在牆壁上,頭發蓬亂,神情憔悴,昔日的福態好像隨著權勢的消失而土崩瓦解,他的眼窩深陷,消瘦了不少,身上更是有不少傷痕,顯然笛笛沒讓他在獄中好受。

他聽到了腳步聲,頭動了動,看見了走過來的兩個人。

獄卒提著燈籠,燈籠的光圈裡照出一對男女。

男子高大英俊,女子美若天仙,任何人見到了他們都會讚一聲“璧人”。

但楊天廣卻像是看見了世上最最可怕的惡鬼,整張臉讓扭曲起來,咬牙切齒:“風長天,薑容……”

這兩個名字仿佛是牙縫裡擠出來的。

薑雍容開口:“楊天廣,你是什麼時候投靠薑家的?”

楊天廣慢慢地笑了:“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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