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選秀(2 / 2)

吾皇 山中君 14638 字 3個月前

薑原是來探病的。

皇後暈倒,皇帝震怒,勒令刑部徹查行刺案,朝堂上風雨欲來,要搞出大動靜了——外界所有人都是這樣想的。

“娘娘現在覺得怎麼樣?胃口如何?臣把家裡的廚子帶來了,做出來飯菜多少更合口味一些。”

這話裡的溫柔關切,如何任何一位疼愛子女的老父親。

“有勞父親費心,女兒一切都好,父親不必掛懷。”薑雍容也照樣扮演了一位聽話的好女兒。

屏風外靜了片刻,薑原道:“你們都下去吧。”

宮人們遲疑一下,尤其是笛笛,一動不動。

薑雍容道:“下去吧。”

笛笛這才帶著宮人們離開。

殿內安靜下來,薑原輕輕笑了一下,“這天下,我的話不好使的地方,還真不多。”

薑雍容沒有說話。

薑原邁過了屏風,端詳著薑雍容,目光再落在旁邊剝好的柚子上,“我就知道,我的女兒怎麼可能因為區區一場行刺就被嚇出病來?看來你是故意的。此計甚好。如此一來,文林一黨的好日子就要到頭了。”

薑雍容道:“父親在說什麼?女兒不大明白。”

“何必在父親麵前裝傻呢,阿容?”薑原微笑,“文林等人針對你不是一日兩日了,眼下正有一個好機會將他們連根拔除,咱們何樂而不為?”

薑雍容目光久久地停在薑原的臉上,“林鳴能查到文林頭上,果然是父親在幫忙。”

“舉手之勞而已。”

“父親不是說文林古板不知變通,是一個愚蠢得恰到好處的對手麼?”薑雍容道,“若是文林不在,朝堂上又會有新的人站出來跟你作對……”

“你是說那個林鳴?”薑原笑了,他笑起來依然十分清俊,彆有一股出塵之氣,“若沒有你在背後撐腰,他算什麼?現在的問題是,阿容,你是否要一直撐著他的腰,讓他跟我對著乾?”

薑原笑得十分和悅,薑雍容心中卻是微微一驚,臉上依然不動聲色:“父親為什麼覺得他會和您對著乾?”

“這還用說麼?他可是傅知年的人。”薑原說著,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這麼多年,唯一一個險些將我逼到絕境的,也唯有一個傅知年而已。”

薑雍容想到了傅知年被先帝一劍刺死的那一刻,薑原仰天大笑的模樣。

腦海中清晰地記得,薑原從來沒有笑得那麼開心過。

“父親……很怕傅知年推行安慶新法?”

“傻孩子,你知不知道安慶新法是什麼?”薑原道,“因為它要的就是削儘世家大族之富,均益平民百姓之利,一旦成功推行,世上便不再有薑家,而隻剩個最後一個大族,那就是風家。這種事,我怎麼可能讓他做成?”

薑雍容的指尖緊緊地掐進掌心。

掌心的疼痛沿著手臂一直蔓延進心口。

知道真相是一回事,聽到父親親口說出來,又是另外一回事。

“為什麼?”薑雍容忍不住低低問,“為什麼為了一個薑家,可以置整個天下的百姓於不顧?!”

“我的阿容還是這麼天真。”薑原發出一聲歎息,輕輕撫上薑雍容的頭發,柔聲道,“你到底要什麼時候才能明白,百姓是風家的百姓,而薑家,是我們的薑家。”

薑雍容閉上了眼睛,胸膛裡撕裂一般痛苦。

“你的心不夠硬,也不夠狠,所以,還是彆碰朝政了。”薑原道,“林鳴那個小子不是池中之物,讓他臥在淺灘裡,他還鬨不出什麼動靜,一旦讓他進了大海,他便要掀起滔天大浪。眼下先用他除去文林,然後再除去他,從此你在後宮說一不二,我在前朝一言九鼎,這才是我們薑家應有的規製。”

薑雍容沒有說話。

薑原拈起一片柚子,忽然道:“方才我進來的時候,遇見風長天了。他身上還帶著柚子香,看來這柚子是他為你剝的。”

薑雍容的眼神無法控製地警覺了一下,像是隻被紮了一下的貓,背脊上的毛忍不住豎了起來。

“傻孩子,對他還真是上心。”薑原微笑,“放心吧,他待你比你待他還要上心,是世上最完美的傀儡,我一定會讓他這個皇位坐得舒舒服服的,半點不用操心。”

“至於你,我的小阿容,你就乖乖待在後宮裡,前朝的事,不要再管了。”薑原握住薑雍容的手,溫柔地將那瓣柚子放進她的手心,“我過來的時候,文林選好的貴女正從西華門入宮,此時應該已經到春暖閣了。”

春暖閣是曆代選秀之所。

文林看來是打算趁她“驚憂致疾”的當口把選妃的事情辦了。

“文林這人做事,向來就是如此不上道,這是想趁你病要你命呢。”薑原道,“你身為正宮皇後,選秀理應由你主持,要不要去看看?”

“不了。”薑雍容淡淡道,“我既又驚憂致疾,當然要臥床不起,哪裡有力氣跑去春暖閣看熱鬨?”

“這可不是熱鬨,阿容,這後宮才是你的領地,也是你的戰場。每一個踏入這裡的都是你的敵人,你怎麼能放任敵人入侵而不聞不問?”薑原道,“至於裝病麼,到時候讓人為你多敷些粉,裝扮得憔悴些就是了。”

他的話音剛落,隱隱便有喧嘩聲從門外傳來。

主子在殿內密晤,宮人在外頭談笑,這種情況絕不該發生。

薑原皺了皺眉,起身打開殿門。

然後微微僵住。

隔著絲屏,薑雍容看不清外麵到底發生了什麼,但從薑原的僵硬的背影,也知道事情肯定不一般。

笛笛一溜煙跑進殿來,臉上有掩不住的喜色:“娘娘,陛下把秀女全帶來了,說是讓娘娘去選!”

她說著,實在忍不住,壓低聲音道:“陛下說這後宮是皇後娘娘的後宮,進後宮的人當然要交給皇後過目,哈哈哈哈文林大人的胡子差點兒都翹起來啦!”

果然外麵文林還試圖做最後的掙紮,聲音傳進來:“……陛下,皇後娘娘玉體欠安,萬一擾了娘娘清靜可是大大不妥,再說,秀女們選進來是為服侍陛下,陛下完全可以自己決定……”

“陛下明明已經決定交給娘娘處置,文大人卻不肯從命,難道是想抗旨不成?”

薑原踏出大殿,彬彬有禮地問。

文林顯然沒想到半路殺出個薑原,一愣。

風長天道:“國丈說得對,爺都決定好了,文師傅你還嘰嘰歪歪個什麼勁兒?”說著,揚聲道,“來,都進來,讓皇後娘娘好好瞧瞧,都給爺安靜些,皇後娘娘怕吵。”

秀女們魚貫而入,安安靜靜的,果然誰也沒有發出一聲。

片刻功夫,殿內便站滿了秀女。

風長天邁著長腿走進屏風內,薑雍容瞅了他一眼——弄這些人來給我做什麼?

風長天則朝外頭薑原所在的方向努努嘴——你這個爹讓你準沒好事,我這不給你找點事做,就不用理他了。

兩人在一個眼神間已經明了一切,薑雍容抬了抬手,讓笛笛帶著人撤去絲屏。

秀女們共有二十多人,全是貴胄出身,其實不乏上次入宮未得當選這次又被送進來的,更多的還是新選入的,一個人打扮得花嬌柳嫩,各逞妍態,十分動人。

尚宮局的姑姑們捧著兩隻翡翠大玉盤,一隻盤子裡是兩排綠頭簽,上麵寫著秀女的姓名,另一隻盤裡是一大盤宮製絹花。

留簽者中選,贈花者落選。

薑原朝那隻花盤上使了個眼色,意思是讓薑雍容儘數贈花,讓所有秀女一應落選。

這個法子雖然過於霸道,但以薑雍容之受寵程度,薑原有十成的把握,絕不會惹怒風長天。

隻會氣死文林。

內侍在一旁唱名,唱到名字者上前,薑雍容便略問了幾句。

然後就覺得這流程十分熟悉——前幾天她就是這麼在國子監問太學生徒的。

為朝廷選才,果然比為後宮選秀要有意思得多。

風長天在椅上坐下,繼續剝柚子,撕開薄皮,去籽,再把柚子肉剝成一小塊一小塊,盛在桌上的高腳瓷盤裡。

薑雍容有贈花的,有留簽的,他全程都像是看熱鬨似的,完全是一種事不關己的神氣。

最後留下的約有半數,且還是相比之下較為出色的半數。

這個數字讓薑原微微不悅,文林則表示滿意,笑道:“薑大人教養有方,皇後娘娘果然是德配正宮,讓人心服口服啊。”

這時風長天手裡的柚子也剝完了,小豐子遞來熱手巾給他擦手,風長天問:“選好了?”

薑雍容點頭:“請陛下過目。”

風長天果然起身去過目了,繞著十來個秀女們轉了一圈。

秀女們皆是擔負著家族的托付而來,紛紛對風長天暗送秋波,風長天回身道,“雍容,借支簪子使使?”

也不等薑雍容回答,隨手便從妝奩裡取了一支金簪。

薑雍容的簪子都有個特點,那就是簪頭那麼尖銳,形同利器。

風長天捏著這樣一支簪子,笑眯眯道:“爺從前是乾沙匪的,你們知道麼?”

這可當真沒多少人知道,秀女們紛紛搖頭。

“爺的匪窩叫天虎山,凡是想入我天虎山的,須得在臉上紋一隻帶翅老虎。”風長天道,“以後一出門,人家就知道你們是天虎山的人,誰也不敢欺負你們。”

秀女們紛紛變色,有人大著膽子道:“可、可妾身們入宮是為侍候陛下,不是加入天虎山……”

“說什麼呐?”風長天眼睛一瞪,“爺在哪裡,哪裡就是天虎山,要當爺的女人,當然要留下爺的錢記。”

風長天說著,擄起了袖子,晃了晃手裡明晃晃的簪尖:“來,從哪一個開始?”

“陛下!”文林急道,“妃嬪的容貌要上侍天顏,不可損傷啊。”

一名秀女也道:“皇後娘娘也是陛下的女人,可皇後娘娘臉上並沒有印記……”

風長天停在她麵前:“你哪家的?叫什麼名字?”

秀女生得極為豔麗,眼波流轉,嬌滴滴道:“妾身的父親乃是禮部侍郎周讚,妾身名叫周菁菁。”

“周菁菁。”風長天點點頭,忽然一把拎起她的衣襟,輕飄飄將她扔出了殿外。

他使了點巧勁,沒有傷人,但周菁菁落地後便一動不動了,好像是嚇暈過去。

殿內的秀女們也快要嚇暈了,好幾個腿軟的險些就跌倒。

“膽敢將自己與皇後娘娘相提並論,該死。”風長天冷冷道,“你們還有誰想跟娘娘比的,站出來。”

秀女們臉色慘白,一個個搖頭不迭。

“那就來刻老虎吧!”風長天說著一把抓住身邊一個,“就你了,來,爺讓你選,刻左邊還是刻右邊?”

尖利的簪尖貼在臉上,冰冷刺骨,女孩子張了張嘴,一個字也沒說出來,眼睛一翻就暈了過去。

剩下的秀女們紛紛學到了,不等簪尖上臉,統統集體暈倒。

風長天遺憾地歎了口氣:“唉,看來沒人想留在朕的後宮啊,實在是太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