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最後(2 / 2)

吾皇 山中君 9201 字 5個月前

薑雍容沒有否認。

她的一舉一動都在暗衛的監視之中,要和北疆聯絡,唯有靠二哥。

對下,二哥是薑家未來的主人,對上,二哥是父親唯一的兒子。隻有二哥才能將穆騰出兵的消息一路瞞住父親,瞞住薑家。

書桌上已經磨好了一池墨,鎮紙下壓著潔白柔軟的宣紙。

薑原的手因為劇痛而微微發抖,但握住筆時,便很好地控製了它,一封信頃刻寫就,再從懷裡掏出一塊玉牌,放在信上,“這便是暗衛令,見令如見主人,是裁是撤是留,都由你二哥做主吧。”

薑雍容接過信,確認上麵字字無虛,這才命人傳喚今夜值守的守殿郎將,命他將信送給薑安城。

薑原一眼認出,是薑安城的心腹孫通。

“觀名局如觀名畫,阿容,你這一局,真是每一步都安排得妙到毫巔。”薑原道,“風長律自小就對你死心塌地,現在還不來坤良宮,也是你安排好的吧?”

“我說過了,這場大婚,是為父親安排的。”薑雍容道。

不會有新郎,也不會有新娘。

隻有謀劃、算計、陰謀、背叛。

這是她的戰鬥,也是她的夙命。

“即便是我親手來布局,也不能更縝密、更精妙的。”薑原歎息般道,然後向薑雍容伸出手,“現在,可以將解藥交出來了嗎?

他的神情一如往常,伸手的姿勢優雅至極。

薑雍容輕輕搖了搖頭:“沒有解藥。”

薑原的臉色變了:“你說什麼?”

“這藥無色,無味,亦無解。”薑雍容的淚水從眼角滑落,“跟我一起走吧父親,不要留在這個世間了。”

“你——”薑原的臉色鐵青,“你從一開始就不是想威脅我,而是想殺了我?”

“是。”薑雍容流淚道,“您要是活著,絕不會放任二哥削弱薑家,世間便不可能有太平……”

霸道的藥力擴散至全身,像是被巨蛇一口咬中了心脈,一口甜腥湧上薑雍容的喉頭,溢出嘴角。

她將那繼鮮血拭去,動作一如既往地端莊溫雅,吉服也是大紅色,血跡沾在上麵根本看不出痕跡,她恭恭敬敬磕了一個頭,如此簡單的一個動作,卻快要耗光她所有力氣。

“女兒不孝……隻能在黃泉為父親儘孝了。”

不知是悲憤所致,還是毒藥擴散,薑原也“唔”地一聲吐出了一口鮮血。

“家主大人!”夜梟扶住他,“唯今之計,隻有試一試運功逼毒。”

薑原喘息著問:“你……多大把握?”

夜梟咬了咬牙:“三成。”

“……去幫大小姐。”薑原的嘴邊又湧出一口鮮血。

劇痛讓薑雍容的眼睛一片模糊,耳邊也嗡嗡作響,但薑原的這句話,她還是清清楚楚地聽到了。

一時間,隻覺得自己聽錯了。

然而夜梟已經扶起了她,掌心貼上她的後背。

她無力地向薑原伸出手:“父親……”

“我答應過你母親,無論如何,不能讓你和阿城重蹈你大哥的覆轍……”薑原坐在椅上,眸子有些迷濛,“那一年我已準備好扶榮王上位,橫刺裡插出來一個風長鳴,於是我趁行獵之時準備了一副馬鞍,那是送給鳳長鳴的,可是你大哥卻和風長鳴交換了馬匹,他是風長鳴害死的……你娘卻偏偏不信,說是我謀害親子,你知道你母親生下你後身體便一直不大好,一氣之下,就隨你大哥一起去了……

我恨了風家很多年……你說是我害死了你大哥,害死了你母親,不,害死他們的是風家——是風家!”

“害死他們的人是你……”薑雍容心痛如絞,“那馬鞍是你準備的!”

“你母親也是這樣說……我是準備了馬鞍,可你大哥若不是擅自換馬,死的人就不會是他。你母親不信,你也不信,哈哈。”

他說著,喘息了幾下,身體已經開始抽搐,臉上也籠罩著一片黑氣。

“方才那塊暗衛令……是假的。我本打算騙到解藥,便出去收回那封信。天虎軍便天虎軍,我薑原一生怕過什麼?可我沒想到,你比我更狠……哈哈哈,竟然沒有解藥……真是我的好女兒啊,我把你教得很好……”

薑原笑著笑著變成了急劇的喘息,鮮血一口一口湧出他的嘴角,像是迫不及待要從他口中逃離一樣。

“真正的暗衛令,在夜梟身上。兩代家主交接之時,暗衛首領必定在場,上一任家主指定的人便是暗衛的新主人。阿容,從今往後,你便是薑家的新主人,你比你二哥更適合統領薑家……薑家家主要聰明絕頂,要城府深沉,要冷血無情,要六親不認,要心狠手辣……你都做到了,甚至做得比我還要好……”

“不……父親,不……”薑雍容心中升起巨大的恐懼,明明是已經設想過無數遍的情形,到了眼前才發現自己竟然會這樣痛。

夜梟的內力在她的身體力運行,毒藥帶來的劇痛微微緩解,但鮮血卻一樣逃命一般地湧出她的喉頭。

沒有用的。

她用儘最後的力氣撲到薑原身邊,“我不要,我不要薑家……我們一起死,一起死……”

“傻阿容,我死了可以去見你的母親,我要告訴她,害死你大哥的人是風家,不是我……”薑原的聲音漸漸微弱,幾不可聞,“你說,她會不會原諒我?會不會……再煮盞茶給我……”

最後一個字被鮮血淹沒,薑原的頭軟軟地垂了下來,再也沒有抬起來。

“家主大人,”夜梟緩緩對著薑原行了一禮,然後開口。

這一聲,叫的已經不再是薑原了。

他道:“請讓屬下為您驅毒,就算無法驅儘,也能稍作壓製,留下一線生機。”

薑雍容聽不到,也不想聽。

她想叫,想哭,想喊,可血已經湧到了喉嚨,一開口全是血沫,發不出任何聲音。

她伸手抓住薑原的衣袖,就像小時候那樣抓著,好像隻要輕輕一拉,椅子上的人就會像小時候那樣低下頭來,溫柔地詢問她:“我的阿容,想要什麼?”

我要你……等等我……

不要走太快……

我會,追不上……

時光在倒退,一切在遠離,她馬上就要追隨他進入那個遙遠神秘的境地,耳邊忽然傳來轟然一聲巨響。

似乎是,書房的門倒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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