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 48 章(1 / 2)

白天見了那樣詭異駭人的情景,顧絨晚上哪裡還吃得下飯?他在基地食堂隨便扒了兩口飯就回宿舍裡了。

聽路笑雩說,他們也是住在2棟,不過是住的三樓,他和一班的另一個男生住一塊,陳晉謝梓晗則住一屋。謝梓晗進2棟時驚嚇到好幾個男生,後來發現他是男生後驚嚇程度更深了,不過陳晉與謝梓晗早就習慣了旁人驚訝的目光,施施然上樓進宿舍。

顧絨回到宿舍後先洗了個澡,換上睡衣後就抱著被子窩在床上,希望柔軟的床榻能給他一些安全感。

沈秋戟洗完澡出來吹頭時,遠遠瞧見顧絨搭在被子上的纖細腳踝處有一圈黑色的指狀握痕,加上顧絨的皮膚很白,在暖光色的燈光下更像是一簇瑩雪,就把這幾道烏青黑痕襯得越發明顯。

沈秋戟想起自己中午拽過顧絨的腳踝,他下手向來沒個輕重,就以為顧絨腳踝的烏青黑痕是自己捏出來的,頭發沒吹乾就跑過來了,輕輕握著顧絨的腳背湊近細看青年的腳踝,同時問道:“顧絨,是我把你的腳踝捏青了嗎?”

然而等靠近看清後,沈秋戟反倒確信了這不是他乾的壞事——這樣黑色的握痕更像是煞留下的,人不可能捏出這樣的痕跡。

顧絨也說:“不是你捏的。”

沈秋戟手掌很熱乎,顧絨的腳又涼,被他握著捂暖是挺舒服的,但顧絨總覺得這個姿勢很奇怪,就縮回腳抖開被子,把身體都埋了進去,隻留下腦袋露在外麵。

“在喜喪上被捏的?”沈秋戟聽見他否認,想起顧絨在喜喪上衝煞的事就明白了。

顧絨點點頭,神情更頹靡了。

沈秋戟也搖著頭感歎:“你可真是倒黴,老人家是老喜喪去的,對年輕的孫輩最是寬容,出殯時還有亡夫來接,可見在世時家庭和睦,夫妻恩愛白頭到老,駕鶴仙去原為好事一樁,我們都沒去湊熱鬨,隻是在路邊遠遠瞧了一眼你都能被衝煞,絕了。”

今天喜喪事主的戲台就擺在大廣場上,他們從車站出來就見著了。

事主家還在東南角的長街——靠近村口他們要回基地彆墅必經的路上,避無可避。除非顧絨未來十五天都不進村莊寫生,否則還是要路過事主家。

但喜喪是所有白事中最沒忌諱的一種的,幾乎可以說是百無禁忌,在喜喪上大吃大喝大笑,甚至有看對眼的姑娘想上前搭訕,事主都會非常高興,這證明仙去的老夫人福氣好,如果說非要有什麼忌諱,那就是在喜喪上哭。

偏偏顧絨卻能在這樣的喜喪上衝煞。

沈秋戟望著縮在床上的青年,猶豫再三還是沒忍住說道:“顧絨,我有句不好聽的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你講。”顧絨攥著被子和他說,“我看情況決定要不要罵你。”

沈秋戟好笑道:“我覺得吧,是你有問題。”

沈秋戟這話好像在罵顧絨,不過顧絨也沒生氣,萬分懊惱地自責:“對,怪我,我以後不管碰上喜喪還是什麼喪,隻要是白事,我通通轉身回避。”

“我不是單指今天的事,而是在指所有的事。”沈秋戟坐到床沿,看著顧絨的眼睛,因為怕嚇到顧絨,所以說話的語速很緩慢說,“從市醫院,到明心樓,再到今天的喜喪,我覺得不是我們碰到的事邪門,而是你邪門。”

“我邪門?”顧絨指著自己,蹙眉想了想說,“因為我能重生複活的緣故嗎?”

沈秋戟搖搖頭道:“不知道,但有件事我得和你說,你知道我能看見將死之人身邊的亡魂對吧?但其實在我七歲之前,我能看到更多。”

老人家說小孩子有第三隻乾淨的眼睛,見不得臟,能看到許多大人們看不到的事,等長大些之後這第三隻眼睛才會合上,看不到小時能見到的“臟東西”。

不過這套說法,並不適用於修行者。

“我現在之所以能夠看到,是因為我修行奇門遁甲,和普通人本就不一樣,你之前問我你能不能修行奇門遁甲,我說不能,這是因為奇門遁甲乃旁門道術,而修行旁門道術者——”沈秋戟頓了頓話音,“需立誓改命,我師門門規,一旦入門,必領孤、貧、夭三命之一。孤為絕後,至死孑然一身;貧為貧窮,窮困潦倒難富;夭為夭亡,壽不過二十即死,但學習這門道法也有個好處,那就是除了夭命者,其餘修行者在古稀之前,難以死亡。”

古稀即為七十歲,然而在孤命和貧命中,活久了也不見得就是好事一樁,畢竟活下來倒是享福還是備受折磨難以斷論。

而七十歲以後,前半生避開的苦難都會加倍而至,取他性命。

奇門遁甲術玄妙無窮,落筆即可生花,死物可變活物,這樣的奇術哪裡是容易學成的?要學成就必須付出相應的代價,沈秋戟入門便是領了“貧”命。

顧絨聽完睜大眼睛,立刻明白道:“所以你窮。”

沈秋戟苦笑:畢竟說窮字都是抬舉他了,他入門之後身上從來不能帶超過三十塊的現金,超過必丟錢;身上的物品價值也不能超過三十,超過必遇火災,財物儘燒;勉強搞個老年機用用都得小心,老年機價格也很“貴”了,不注意就會丟失,如果再加上一張餘額超過三十的電話卡,那手機不出七日必丟。

但是顧絨也還是不懂,困惑不解道:“那這也是你的問題,和我有什麼關係呢?”

“很有關係,我入了這一門,七十歲之前我很難死於非命,就算我現在拿刀自殺,除非一刀斷頭,否則我百分之百死不掉。”沈秋戟嚴肅道,“而在這樣的情況下,我怎麼可能和你一起頻頻撞邪遇險?”

這便是問題所在,也是沈秋戟一直弄不懂的事。

有這樣的命格,他可以說是移動的護身符,也可以說是避難針,天命自沈秋戟入門立誓改命斷卻因果的那一日起,就注定這世上的危險之地沈秋戟必不可能去,他去的地方也絕對安全,百邪諸穢自動避讓,不會導致他意外身亡。

在這樣的情況下,醫院的鬼廊、明心樓的循環樓道、還有這一次寫生小組半組人見鬼的喜喪,好像所有會導致人死亡的邪門詭事,都叫沈秋戟遇上了。

而這些事情都有個相同點——那就是有顧絨在。

就仿佛顧絨在的地方,陰氣就特彆容易彙聚成邪。

可是顧絨跟在他身邊還能撞邪見鬼,就是最大的邪!

沈秋戟曾經猜測過顧絨是不是天煞孤星的命,但是這又不可能。首先顧絨命骨太重,為帝王命骨,其次假設顧絨真是天煞孤命,那他家就不可能這樣有錢,他排行老二,他底下也不可能有弟弟妹妹出生,就算生出來了,也不可能活過十歲,偏偏顧絨有個已經在上高二,據說身體才倍兒棒的親弟弟。

再瞧顧絨一身的細皮嫩肉,一看就是從小沒吃過苦的嬌少爺,這樣的人如果還能是天煞孤命,那才是真是活見鬼。

沈秋戟都解釋的這樣明白了,如果顧絨這都還聽不懂,那他十幾年的書也白念了。

“所以……那個喜喪是沒有問題的。”顧絨呆呆地望著沈秋戟,怔忪莫寧,惶惑無已道,“是因為我的出現,才使得連路笑雩和謝梓晗都跟著見鬼了?”

顧絨猛然坐起,五指緊緊抓著沈秋戟的衣袖:“是因為我命格的問題嗎?就那個七兩二的骨重。”

“不知道。”沈秋戟還是這個回答,“我這些都隻是猜測,你也彆多想。”

顧絨又急切地問:“那有什麼辦法證明和我有關或者是和我無關嗎?”

“暫時沒有。”沈秋戟依舊搖頭,“不過我會幫你想想辦法的。”

於是顧絨頹然地又躺回去。

幾秒後他翻過身,沉默幾秒後背對沈秋戟說:“明天點完名後你們四個人就去寫生,我不去了。”

“你在說什麼呢?”沈秋戟聽著顧絨這宛如破罐子破摔的話就皺起眉,去扳他的肩膀,“就算是你的問題,難道你要這樣一直一個人躲著,不出去外麵見人嗎?”

而且你自己待著,真撞了邪我怎麼保護你。

沈秋戟張張口,終究還是抿住唇沒說出這句話。

“不是,我隻是想到了一個測試辦法。”顧絨身體軟綿綿由他擺弄,也不反抗,還輕聲給沈秋戟解釋,“按照我們前兩次撞邪的經曆,第一次見鬼之後後麵各種邪門事都會接踵而至,喜喪的喜宴要擺三天,你們明天再去戲台那裡看戲,看看還會不會再見到臟東西。如果和我沒有關係,那你們也許還會碰到,也許也碰不到。但如果和我有關係,那即使你們看不到——”

顧絨緩緩坐起身,靠著床頭櫃吐出一口氣,平靜的眼睛裡是從未有過的堅毅:“我自己呆在宿舍這裡也會看到。”

來煥山寫生是覃城大學每學年都會安排給環境藝術設計學生的必修課,而這麼多屆環藝的學生畢業了,也都沒聽他們提起過基地宿舍邪門有鬼——明天他點完名就返回宿舍,一個人待在這裡。

如果這樣他都還能撞邪,那顧絨就有至少百分之九十的把握肯定:一直以來都不是他不夠小心才會撞邪,而是邪來撞他。

可沈秋戟並不同意顧絨這個計劃,皺眉冷聲道:“那你見鬼死了怎麼辦?你不在乎自己死了就死了,你媽怎麼辦?”

“我不會死。”顧絨迎著沈秋戟的目光,“我已經很小心了,你忘了來煥山之前我們還調查過學長學姐有沒有在這裡碰到過邪門事,他們沒有。可我們一來這的第一天就遇上了,見鬼時天甚至還沒黑。如果後麵第二天,第三天,我們每天都見鬼又怎麼辦?”

沈秋戟說:“我可以陪著你。”

顧絨卻又問他:“我一開始也是這樣想的,所以我請求你陪我來煥山,可我又絕望地發現,你不可能永遠呆在我身邊,如果我一個人呆著就會死,那我回家我也會死,我在任何地方都能撞邪,都會死亡,你要怎麼陪我?我們現在是室友,是同學,等我們畢業之後呢,你又能怎樣陪著我?”

沈秋戟沉默著沒有說話。

顧絨垂下眼睫,望著自己身前投下的陰影輕聲道:“如果每次出門前都要這樣小心翼翼,查閱當地的資料,查閱去過的人在那有沒有撞邪經曆,去旅遊還好,我出門去逛個商場呢?去看場電影呢?生病了再去醫院呢?我都要為了不見鬼活下去這樣小心嗎?”

“我還沒去看過電影,也沒去逛過商場,原因你大概也能猜到,在我媽媽的監視下就是這樣很普通的事我也沒有機會去。開學第一個月我在軍訓,第二個月我們在市醫院,現在是第三個月,我們在煥山。”

顧絨自嘲地笑了兩聲:“我是怕鬼,可就像看恐怖電影一樣,一個恐怖的情節看第一次時會蒙住眼睛害怕的不敢看,第二次會忍不住好奇從指縫裡偷偷看,第三次就能放下手藏在朋友身後看,第五次、第六次……或許我在徹底死去之前一直看著,總有一天會看習慣的。”

沈秋戟聽著顧絨一句句的話,到最後他也沒說同意還是不同意,隻半是恐嚇半是帶著通過這樣勸說就能使顧絨回心轉意的希望:“恐怖電影裡的鐵律,和朋友分開必定會死亡,顧絨……你和我待在一起,我保護你不好嗎?我——”

沈秋戟的話音戛然而止,後麵他想說些什麼顧絨聽不到。

但就是這樣的一句話,也足夠顧絨仰起頭望向沈秋戟,和他說:“恐怖電影裡也提到了,如果是招鬼的那個人主動離開,他的朋友或許能夠安然無恙,好好地活下來。”

“沈秋戟,我讓你陪我來煥山不止是為了陪我,還想著這裡風景好,可以讓你養傷。”顧絨拿出自己的手機,翻出他和路笑雩的聊天記錄給沈秋戟看,“我告訴路笑雩說你手機丟了,你出門沒帶現金,我給他轉了兩千塊錢,讓他明天帶你玩,你想要什麼都可以讓他代我給你買。”

“我明天不在,你們好好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