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1 / 2)

嫡次子 邈邈一黍 10413 字 3個月前

等方之平意識到自己在想些什麼的時候,忍不住閉緊了眼睛,兩輩子,沒想到他居然是個會見色起意的人,而且對象是算不得絕色的皇家公主。

總歸是忘不了那一抹鮮活。

隻不過,再次睜開眼睛時,裡麵已是一片的清明,暗戀這種事情,是少年人都曾經有過的,那份隱秘的想望雖然珍貴,但卻很難延續,用不了多久便會變淡、變少,最終化為烏有。

離開鄣郡,方之平滿腹心思都放在江南的王先生身上了,對方說是閒雲野鶴也不為過,雖然是已經海內知名,但卻住在鄉下的宅子裡,不拜官也不接受任何書院的邀請,倒是出了幾本關於儒家經典的書,這樣一個人,方之平覺得自己怕是難投他的緣,誰讓他有一顆汲汲營營的心呢!以他對自己的理解,這輩子都做不到安貧樂道。

方之平野望並不大,既不想名垂青史,也不想權傾一時,但總得活得暢快,不能永遠束手束腳的活著。

除了父親的信以外,方之平在京城的時候還給王先生備了禮,除了玉器以外,剩下都是名家的字畫,雖然算不上古董,但是也頗具觀賞價值,當時他是覺得這些禮物很是足夠了,但這會兒又覺得缺乏誠意,畢竟都是一些用銀子買來的東西。

作詩寫文章未免有討教之嫌,方之平索性親自抄書,抄的不是儒家的書,而是佛經,既是祈福,也算是自己的一份心意。

跟尋常人一張一張的抄佛經不同,方之平用的是裁製好的空白書本去抄,寫錯一個字,前麵寫的就全費了,非得讓人靜下心來仔細寫才行,方之平是半路才有的這個想法,結果路上寫壞了三本,也沒出一個成品,到了江南以後,又在客棧宅了一個月這才抄出來,心裡因為中舉產生那點浮躁也徹底磨沒了。

王宗元居住的村子就叫王家村,村民都是王氏族人,王宗元並非是他們族中的第一位進士,村口的第一塊進士碑的主人如今已經仙逝,王宗元的進士碑排在第三位,而他的後麵還有一塊,也就是說王家村到現在為止已經走出了四位進士,這在文風昌盛的江南都是少見的。

還不到王家村呢,方之平便和書童下馬步行,以示尊重,因為來得早,所以遠遠看過去,村裡頭還有幾戶人家裡有嫋嫋的炊煙冒出來,應該是在做早飯。

進了村子,便熱鬨了,往來多了不少的人,村民或是無視他們,或是停下來打個招呼再走,總之表現的很平靜,似乎已經習慣了牽著馬的外人進入。

方之平一邊打聽王先生的住處,一邊暗暗思忖,這個村子裡最讓他感覺差異的就是穿長衫的人特彆多,年長的、年少的,將近有三成的人是穿長衫而非短褐,要知道在百姓家長衫可不是什麼人都能穿的,這玩意不能用麻布、葛布來做,用料貴,而且穿著不方便乾活,基本上非讀書人不能穿,當然若是賬房先生,或者做大生意的買賣人,也可以穿,但種地的、出苦力的就不成了,既穿不起也用不上。

讀過書的人和沒讀過書的人說話時不同的,前者更有禮,用詞也更文雅,方之平能感受到這個村子裡的讀書人不少,連三、四歲的稚童說話都帶了些文氣,著實讓人驚歎。

方之平好歹也出過幾次京城,路過過不少的村子,在北方有的一整個村子連個識字的人都沒有,當然也有比較富裕的村子,一村能有十幾個小孩去上學,但大部分村落都是隻有兩、三家人能供得起孩子上學,但若是十幾歲還不能考中功名的話,那這學堂也就不用上。

南方比北方的情況要好一些,但也好不到哪裡去,打著燈籠也難找王家村這樣的。

方之平是懷著敬意來的這裡,他不指望王先生能收他當徒弟,他都已經挑好了在江南的書院,平時就在書院待著,王先生若是平時能指教他一二,他就已經很滿足了。

但到了王家村,他發現自己的敬意還不夠,甚至還生出了幾分忐忑,書中所說‘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大抵便是如此了。

王先生的宅院看上去並不精致,但占地麵積卻是挺大的,遠遠看過去比旁邊那戶人家得大出來五、六倍,開門的是個年輕人,穿著青衫,雖然膚色黑了點,但聽談吐、看氣質,便知道是個讀書人,方之平恭恭敬敬的奉上拜帖和書信之後,便被引進門。

方之平一直覺得大儒都是不拘小節的,好似陶淵明一般,‘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但實在是沒想到居然這麼不拘小節,從門口到堂屋被劃出來兩大塊的土地,足足占了大半個院子,而其中的一塊地裡,種著一排排水靈靈的菠菜。

方之平看了好幾眼,才確信自己沒出現幻覺,後麵跟著的劉時更是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這可是前院,不種花、不種草,居然種菜,還是滿大街都有的菠菜。

引路的書生笑著解釋道:“前院這邊是王先生自己種的,翻土、施肥、澆水全都是他一個人弄,不讓旁人幫忙,瞧瞧這長勢!”

方之平瞧瞧地裡的菠菜,再看看麵前有些驕傲的書生,讚道:“是挺不錯的,長的很好。”

見方之平認同,這書生的話徒然變多了,“是吧,我跟你說,這種菜不比種花,裡麵的講究可大了,費的心力更是多……”

方之平兩輩子了,這種‘種菜比種花要講究’的論調還是第一次聽到,不過瞧對方興致勃勃的模樣,到底是沒出言反駁。

進了側廳之後,剛才引路的書生又給沏了杯茶水端上來,饒是方之平也沒弄懂他的身份,拱手道:“還沒請教兄台尊姓大名?”

“在下王川,家就是這兒的,白天過來到王先生這裡來請教問題,順便幫幫忙。”

方之平點頭,“原來如此,能到王先生這裡來請教問題,看來王兄學問不賴。”小學生總不會向大學教授請教問題。

王川有幾分的羞澀,“還成,還成,愚兄不過是借著近水樓台之便,當不得方弟如此誇獎。”

兩人正聊著呢,門口走來一位穿著土黃色短褐的中年人,瞧著麵容甚是精神,便走邊道:“你便是之平吧,長得比父親要俊俏。”

方之平忙作揖行禮,“晚輩方之平見過王伯伯。”

王宗元扶起麵前的年輕人,“你父親可還好,當年老夫離京的時候,你父親才十歲,轉眼三十年過去了,他的兒子都長大了。”

說實話,方之平麵前這個人和他想象的王先生差彆很大,他想象中的大儒,應該是一把花白的胡子,穿著淺色的長衫,說話像老和尚一樣滿是禪語,讓人無儘的回味,但是麵前這個人,膚色黑黃,頭發雖然一絲不苟的梳了上去,但不長的胡子卻有些雜亂,身上穿著粗布做的短褐,隻在袖口和領口處的邊緣看到了隱隱約約的綢緞,想來是怕劃傷了皮膚所以才縫上的。

一番寒暄後,方之平將自己的禮物呈上,王先生自然做不出當堂拆看禮物的事情,不過對方之平親手抄寫的佛經很感興趣,特意讓人拿出來。

“不錯,在你這個年齡能有這個功底已經相當不錯了!”王宗元讚道,若非用心、用功練過,彆說是十幾年,便是二、三十年也寫不出這樣的字,道如這小子倒是得了個好兒子。

王宗元這些年來接待過不少的後生,有親戚家的孩子,有友人家的孩子,也有慕名前來的同鄉,總歸是想向他請教一二,這倒是可以理解,畢竟他也是從這個階段過來的,若非三叔祖的指導,他也不可能二十一歲便中了探花。

所以對於這些前來請教的後生們,王宗元並不吝嗇,多少都會給他們一些指點。

“你近來可有什麼打算?”王宗元道,他倒是真有幾分欣賞麵前的年輕人,不過收徒大抵是不成的,一來他沒有精力再教個徒弟,二來,對方已經是舉人了,他何苦做個半道師父。

“晚輩打算去考求真學院,研讀三年,再做打算,隻是在江南沒有產業,不知休假時可否在此借住幾日?”說到最後,饒是方之平這般臉皮厚的人都有幾分羞赧。

“求真學院文風不錯,倒是個不錯的去處,不過你這幾日住在哪兒了?”王宗元撚著胡子問道。

方之平眨眨眼睛,做出可憐狀,“晚輩這一個月都住在客棧裡了。”

王宗元瞧著有趣,本以為對方少年中舉,又習得一手好字,他還以為會是個呆板的性子,不曾想卻是趣人,侯府在江南沒有產業,這話他是信的,但是沒有產業還不能置產嗎,他就不信堂堂侯府嫡次子買個宅院的錢都沒有,不過對方這麼說也是為了能住在這兒,方便討教學問,雖然臉皮厚了點,但可以理解,求學就得臉皮厚點才能成事兒。

“後邊還有幾件空房,待會兒你自己過去選一間,不過老夫可是提前跟你說好了,在老夫這兒,吃不到山珍海味,就隻有家常菜,你帶來的下人,老夫這裡也不負責安排。”王宗元道,要想留下來,就得做好吃苦的準備。

方之平順杆往上爬:“學生都聽先生的,把行李拿過來,學生就把他們都打發走。”

王宗元輕笑:“你個小滑頭,除了用膳和睡覺的時間以外,其它時間你都可以過來問老夫問題。”他倒是真有幾分喜歡這小子了,腦子活絡,不呆板,重點是這厚臉皮的勁兒,少見!

方之平沒想到王先生會這麼好說話,本來嘛,讀書人大多都喜歡端著架子,他又是個突然冒出來的二十幾年都沒聯係過的故人之子,他還以為對方能讓他平時過來拜訪就不錯了呢,沒想到居然能住在這兒,這也太好說話了吧,他甚至都懷疑他爹當年是不是對王先生有什麼大恩,不過轉念一想,這要真是有大恩的話,兩人肯定不會斷了聯係。

緊跟著王先生便帶方之平見了他的夫人,王夫人的膚色比起王先生來可以說是相差無幾,雖然打扮的更華貴些,但看上去並不顯得年輕,言語之間甚至有幾分粗俗,見了他們之後,先是熱情的跟他打招呼,之後便問他年齡幾何、是否娶妻生子、家裡有幾個兄弟姐妹……

若不是王先生不甚及時的阻攔,方之平懷疑這位夫人能把他的家譜問出來。

好在王夫人雖然喜歡‘媒婆式’的聊天,但做飯的手藝卻是不錯的,尤其是酒釀圓子,酒釀味甜潤,圓子較糯,餡又甜又香。

“伯母,你做的這個酒釀圓子實在是太好吃了,我在客棧也叫過一份,但是他做的沒有您做的這個甜潤。”方之平讚道,這一碗酒釀圓子吃下去,感覺全身都暖烘烘的。

王夫人聽了歡喜,而且她的歡喜是不掩飾的,甚為得意的瞥了一眼坐在旁邊的王先生,笑眯眯的道:“好吃下次伯母還給你做,這可是我的看家手藝,你們先生年輕的那會兒,一頓能吃上三碗。”說著還伸出三根手指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