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頭, 羅家酒肆。
羅根旺身子重,也隻能守櫃台,給人打了半天的酒, 忽而有人就罵罵咧咧的進來了, 將隻白瓷壺砸在櫃台上,氣衝衝說道:“羅家的酒如今居然也攙水了,味道淡的就像鳥一樣,退老子的五文錢, 老子不吃了。”
“我家的酒從不攙水,你肯定是自己攙了水,然後到這兒來騙錢的。”羅根旺斷然辯道。
“我不與你說。東家娘子,娘子,你自己來嘗嘗你這酒。”這人揚著脖子, 就開始喊葛牙妹了。
正在裡間做飯的葛牙妹出來,揭開酒壺嗅了一口, 啥話也不說,專身進裡間,另灌了一酒壺品質更好的酒來, 賠情說笑的, 就把這人給送出去了。
回過身來,葛牙妹道:“酒是我釀的, 是我養倆孩子, 養咱們倆家人的本錢,人品砸得, 酒質不能亂,你才起來,居然又開始乾往酒裡攙水的事兒了,你可知道,當初就是你們兄弟往酒裡攙水,咱們的正酒令都差點叫官府吊銷,一個正酒令得來不易,咱們是這渭河縣城裡唯一一家有正酒令的,所以官府不會動不動來搗咱們的攤子,拆咱們的酒窖。
咱們可是地窖裡儲著幾百缸七八十年陳酒的人,哪東西富比金山,你居然還敢乾這等下作事兒,就不怕官府沒收了咱的正酒令了,成個黑戶兒。”
羅根旺耳紅脖子粗:“誰家的酒不攙水,就你實誠,酒客多得很,可賺到錢了嗎。”
葛牙妹也是氣的菜刀在案板上咣咣亂剁:“你怎的不說,你娘和你大嫂住著一畝地的大院子,閒來還要雇人鋤花弄草的,那錢全是從這酒肆裡出,說我沒賺到錢,這話你怎好意思說出來?”
羅根旺對兩個孩子倒是愛的,真心實意的疼愛,尤其錦棠,因為是女兒,更加的疼愛,所以隻要錦棠在,他在葛牙妹麵前都是噤若寒蟬的。
但是錦棠不在可就不同了,更何況他覺得如今自己能夠站起來了,生意又因為錦棠的照顧好了不知多少倍,在樓上一回回聽錦棠說賺了三百兩又三十兩的,隻怕如此下去,羅家要在自己手裡成個巨富,再兼到隔壁,叫癱瘓在床的老娘和大嫂誇了幾句,越發心中蠢蠢欲動,便想從葛牙妹手中把酒肆的權給拿回來。
至於攙水的事兒,也是羅老太太打小兒的培養,他們祖上是釀酒大戶,地下存著幾十大甕的酒,但存著,卻舍不得賣,隻賣些半酒半水的淡湯兒出去,這才是生意沒落的原因。
但在他們看來,誰家的酒不攙水,哪才叫沒天理呢。
所以,他們夫妻之間雖說沒有生死之仇,但在經營酒肆上的矛盾,是永遠都無法調和的。
於葛牙妹來說,羅根旺隻是她在怕康家老爺子要打死康維楨時,慌不擇路之後閉著眼睛瞎撞進來的個墳墓而已。
而於羅根旺來說,葛牙妹小姐身子丫環命,又較真認死理兒,還叫孫福海騙過五千兩的印子錢,搞的一個家簡直亂了套,就是個隻會乾活不會變通,叫人一騙就上當的榆木腦袋。
再加上,最近天天跑隔壁,躺在炕上的羅老太太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說的全是自己癱瘓在炕上時,葛牙妹和錦棠兩個克扣銀子,待她的不好。孝順的羅根旺陪著母親哭了一大場,心裡正存著氣兒了。
三言兩語的,倆人就又吵起來了。
“康維楨個不要臉的,居然還想著你,如今我都在想,念堂究竟是不是我的種兒。”羅根旺忽而說道。
葛牙妹顧不得有人進門來灌酒,氣的提著刀直接就出來,吼道:“你血口噴人。”
來灌酒的客人,都叫白麵大紅唇,母老虎一樣的東家娘子給嚇跑了。
羅根旺分明知道,葛牙妹嫁給他的時候還是個處子,為了堵羅老太太的嘴,葛牙妹可是捧著落了紅的元帕,給羅家上下都瞧過的,所以錦棠的身世作不了假,就是他的。
但念堂就不同了,畢竟那時候康維楨還回過一次渭河縣,會不會就是那一回偷情才有的?
就算沒有,羅根旺為了能壓葛牙妹一頭,好把大房的人也拉進來一起賺錢,沒有也要說成個有。他聲音反而大了起來:“你要真能保證你倆清清白白,他怎的昨夜會突然跑進酒肆來,這就證明,你倆壓根兒就沒斷過。”
要說葛牙妹這些年塗脂抹粉,當然也是為了能叫康維楨死心。
她故意將自己弄的粗俗不堪,一則,酒客們雖說臊皮兩句,但一般嫌她太粗俗,就不會有更近一步的舉動。再則,康維楨看她一個樸素的鄉裡大姑娘成了這個鬼樣兒,也就死心了,會好好兒去考他的功名,過他的日子了。
多少年下來,她勤勞操持,便脂粉,也用的皆是最便宜的,好的全給錦棠用了。
沒想到自己辛辛苦苦,熬著丈夫站起來了,丈夫卻夥同著大房一家子,這是一步步的,準備要把她給逼出門去。
狠狠剁著案板,她道:“羅根旺,我再說一回,憑你再怎麼抹黑,這酒肆也是我的念堂和錦棠的,跟你家大房沒有任何乾係,養家的銀子我給,但是,想要和夥兒做酒肆生意,沒門。”
恰就在這時,大房的羅秀娟又進來了。
她端了一大海碗的餃子,笑嘻嘻說道:“怎的二叔和二嬸又吵上了,和氣生財,都莫要再吵了。這是我娘和我奶親手捏的餃子,一起過來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