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8
夏天晴一發話, 江堰先是一頓, 隨即看向程楓, 口氣比剛才收斂了一點：“袋子裡都是些什麼東西？”
程楓有些詫異，卻不敢怠慢，很快從袋子中把資料拿出來, 說：“都是石總交代的, 說這些資料江總看過就會明白。”
江堰看到厚厚的一疊，就有點排斥，仍是不動, 隻問：“你剛才還說, 以後有什麼事不需要跟她請示，由我全權做主？”
程楓：“是的。”
江堰輕笑：“這會兒倒是知道著急了，連你這臥底身份都裝不下去了。”
程楓沒說話, 也有些尷尬。
夏天晴聽到這, 就勢擰了江堰的手臂一把：“你這人說話怎麼老這麼陰陽怪氣的？”
江堰繃著下巴停了兩秒, 小聲說：“晴晴，你輕點。”
夏天晴立刻瞪眼。
江堰又沒聲了。
程楓見狀，自認多餘, 很快清清嗓子，跟兩人告辭。
夏天晴出於禮貌，將人送到門口。
最後臨關門之前, 程楓為保穩妥，還遞進來一句：“夏總，江總這裡就拜托你了。那些資料, 請他務必看一看。”
夏天晴點頭：“好，慢走，程經理。”
等夏天晴關上門回來一看，茶幾上的資料已經被江堰扔回袋子裡，紙袋子還倒在地上，他就敲著二郎腿，拿著手機刷外賣。
夏天晴坐下說：“資料你還是看看吧？”
江堰眼皮子都不抬：“不看，我餓了，咱們先吃飯。”
夏天晴沒說話，又看了一眼紙袋子，好奇裡麵是什麼。
安靜了一會兒，江堰下好單，放下手機，見夏天晴一臉的若有所思，還看著紙袋的方向，便問：“你要是好奇，要不你先看著？”
夏天晴一愣：“你們‘宇青’的東西我怎麼能隨便過手。不過你就真的不好奇麼？”
江堰歎道：“我不用看也知道是什麼，肯定不是什麼光彩的東西，全是爛攤子，看了就要添堵。我這剛被架空，樂得清閒，想再休息幾天，什麼都不想，都不理。那些煩心事，以後再說吧。”
夏天晴想了想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問：“為什麼你上午被架空，到了晚上你媽就就讓程楓送東西過來了？”
江堰說：“程楓是我媽的人。”
夏天晴：“這我知道。”
江堰：“其實我媽也受夠了我那兩個舅舅的所作所為，但他們到底是她的弟弟，差了七、八歲，也算是看著他們長大的，而且都說長姐如母，我有時候甚至覺得，我媽養了三個兒子。”
夏天晴：“所以她知道自己下不去手，就把事情交給你來辦？”
江堰：“這也是我將來繼承公司必經的過程。”
夏天晴琢磨了一下，又問：“那早上的內部投票是怎麼回事？”
江堰打了個哈欠，還有點困頓，倚著夏天晴，像是一塊軟骨頭：“站在我的角度，就是不想相親了唄。既然這破項目在我那兩個舅舅眼裡是香餑餑，隻要我一說不相親，他們肯定要借題發揮，說我不顧全大局，然後攛掇我媽把我廢了。我媽心裡也清楚他們是打什麼算盤，她知道項目落在他們手裡肯定要變豆腐渣工程，但我在這個時候又不給她台階下，還故意嚇她麵子，兩位舅舅又夾槍帶棍的追擊，一下子就把我媽擱在那兒了，她就隻能提議投票。”
夏天晴：“投票之後，她又後悔了？”
江堰：“不過從小到大，我媽都是這種套路，先把我逼到絕境，靠外人給我壓力，讓我自己認清形勢，想明白了再跟她低頭。按照她的思路，這項目我是比誰都重視的，畢竟是自家的生意。而且工程出事可大可小，我的脾氣她知道，在這一塊我眼裡不揉沙子，所以她就會覺得早上我那麼鬨，就是耍脾氣，故意以退為進。她就是想給我半天時間，讓我嘗到被人架空坐冷板凳的滋味兒，讓我體會一下人走茶涼的感覺，到下午我差不多就該想通了，自然會主動跟她談判。然後她再趁機跟我提交換條件。哎，隻不過啊，她對付我的套路玩了這麼多年，我都會背了。”
夏天晴：“是啊，你下午根本沒找她。”
江堰一樂：“我不找她，她就開始犯嘀咕，猜想我這回是不是認真的。萬一我要真是鐵了心撂挑子不乾，我媽還真找不到合適的人選。這不，她趕緊把程楓踢過來了。但我媽也是天真，程楓能督促我什麼，我會聽他的麼？”
夏天晴問：“那你就打算這樣晾著大家，過陣子再說了？你就不怕你那兩個舅舅會搞小動作，到時候不好挽回麼？”
江堰半閉著眼，淡淡道：“起碼要等半個月吧，要是我那兩個舅舅真想撈油水搞事，半個月也差不多要露出尾巴了。眼下我估計他們也在觀望，也在犯嘀咕，肯定也想到了我們母子是不是私下裡又談判了，所以他們這會兒還在按兵不動，想等事情成定局以後再說。畢竟他們對我媽的脾氣也是了解的，沒準程楓來找我的事，那兩個主管已經得到消息了。”
江堰邊說邊拿起手機，翻出裡麵的照片遞給夏天晴看，轉而又道：“你瞅瞅，這是我兩個舅舅派過來跟我的主管，二舅的這個好色，小舅舅的這個貪財，曆城這邊一票投機分子，就跟著投其所好，又送女人又送錢。紀懷德更是雙管齊下，本事不小，竟然能把這兩人一起約出來。”
夏天晴一邊看一邊震驚：“這些都是你找程楓去查的？”
江堰說：“根本不用我動嘴。二舅這邊，是小舅舅找人拍的，小舅舅那裡，是二舅讓人拍的，他們互相還得給對方使絆子，隻有在對付我的時候才會暫時達成統一陣營。一旦我出局了，我那兩個舅舅肯定要掐起來。哦，不過紀懷德約他倆的照片，是程楓給我發過來的。”
夏天晴半晌沒說話，正在消化這些照片傳達的信息。
江堰：“當然，我在這段時間見過誰，他們也在查我的底，然後再把消息傳到江城，所以我的動靜，我媽和兩個舅舅也是一清二楚。”
隔了一秒，江堰歎道：“晴晴，你看看這些當長輩的，三個欺負我一個，我這容易麼，自小就沒感受到親情的溫暖，還老被算計，沒長歪真的是我天賦異稟。”
夏天晴沒理他後半句的調侃，腦子裡想的恰恰是她連續收到三次的郵件，那裡麵的照片都是江堰的行動線，主要針對的就是他和崔耀芸的“相親”。
那麼，會不會就是這三個主管中的一個發給她的呢？
夏天晴正在走神，不妨江堰把她的手抓起來咬了一下。
夏天晴“嘶”了一聲，思路被打斷，一個眼刀飛過去。
江堰眨了眨眼，卻很無辜：“想誰呢？”
夏天晴說：“有個事我想了想，可能並非是針對你我的關係這麼簡單。”
江堰：“什麼事？”
夏天晴：“你還記得我那天抓包你在相親的事麼？”
一提到“相親”，江堰就眼皮跳。
“怎麼又提這茬兒了？”
夏天晴沒理他，繼續說：“其實在我抓包之前，我就知道你去見崔耀芸，起碼三次，是不是？”
這回，江堰可不隻是眼皮跳了，連心裡也“砰砰”的，但他卻不是心虛，而是人精腦袋已經飛快地意識到不對了。
“誰告訴你的？”
夏天晴沒說話，從郵箱翻出機封郵件，遞給他：“你自己看吧。”
江堰狐疑的接過，點開一看，愣了。
他的眉頭擰成一團，一開始看時，還抿著嘴沒聲音，到後麵便開始品頭論足：“這張不行，這張角度也不好，這張拍的什麼玩意？”
夏天晴問：“你在說什麼？”
江堰說：“這個跟拍的人，故意醜化我，我哪有這麼不上鏡？”
夏天晴當著他的麵翻了個白眼：“說正事。”
江堰一聲輕歎，隻好問：“那你說，你有懷疑的人麼？”
夏天晴開始分析：“我懷疑過這麼幾個。一，崔耀芸，她想借我的手阻止相親，因為她也是趕鴨子上架，還因為陸明洋。”
江堰扯了扯唇角：“不可能。她是排斥相親，但這件事對她的好處隻多不少，就她的心態，她要是主動推掉，心裡肯定也會有點後悔，而且‘曆耘’還會給她安排下一家。”
夏天晴又道：“我也懷疑過是陸明洋。”
這倒是奇了。
江堰詫異的望著她，像是看什麼新鮮物，隔了幾秒才笑眯了眼：“晴晴，你這麼懷疑自己的異性知己，合適麼？”
夏天晴不理他的揶揄，隻說：“陸明洋很想阻止這件事，但他知道自己的分量，以他的為人來說，也不可能直接去和崔耀芸攤牌，所以他才想到我。但話說回來，如果是他，完全可以直截了當的告訴我，沒必要發匿名郵件。”
江堰：“他直接跟你說，萬一傳到崔耀芸那裡，他吃不了兜著走。”
夏天晴跟著說：“我還懷疑過其他人，不過想想就不太可能，倒是看到你這幾個主管發給你的照片……我才有了新的思路。你說，會不會是你媽或者你舅舅其中之一？”
江堰：“我那兩個舅舅的可能性的確比較大。你看這些照片，都是我和崔耀芸的公開見麵，他們也要跟去的，自然知道是什麼行程，好提前安排人守在門口。我媽的話可能性不大，她既然安排了這種破事，又何必給你發小照片，還把自己兒子拍的這麼醜？”
夏天晴斜睨著他，笑容微妙：“你這麼說也站不住腳。你看，她一邊安排你相親，一邊給我發小照片，不正好讓我誤會你暗度陳倉，腳踩兩隻船嗎？這樣我一怒之下和你分了，反倒是給你的相親事業讓路了。再說，這種照片有帥的嗎，進一步醜化你，剛好可以讓我看清你的真麵目。”
江堰聽挨過來：“晴晴啊，瞧你這小嘴巴巴的，怎麼好像很嫌棄我似的？”
夏天晴不搭理他，轉而說：“不過你那兩個舅舅的可能性就更大一點，他們可以利用我來影響你。隻是反過來說，要是經此一事，我和你分了，你也不為所動，他們這麼做，不反倒搬石頭砸自己的腳了麼？”
江堰“哎”了一聲，歪進沙發裡，坐沒坐相：“不管是誰，我還得謝謝他，現在這樣也挺好，無事一身輕。”
夏天晴皺眉看過來：“誰說無事，明天開始，你跟我去公司上班，彆當閒人。”
江堰懶懶道：“是，夏總。”
……
隻是到了第二天早上，夏天晴卻是一個人先起來。
就在江堰撅著屁股睡懶覺的時候，她已經把自己拾掇好，折回臥室朝他的臀部上拍了一下。
江堰身體一抖，眼睛眯開一道縫：“到點了？”
他正要起身，夏天晴卻把他按回去，說：“我想了一下，你還是先彆到公司了。現在外麵好多人都在找你，你要是跟我去上班，會影響公司辦公的，還是家裡安全，你在家好好趕圖。我走了。”
夏天晴也不等江堰表態，就把事情定了。
隨即很快出門，叫車到公司。
李勝軒見到夏天晴，第一時間跟她進了辦公室，小心翼翼的問起昨天的事。
夏天晴輕描淡寫地一笑，說：“我已經證實過了，外麵的傳言是真的，‘宇青’的項目江堰不負責了，要是有人跟你這裡打聽，你就照實說。”
李勝軒一愣，見夏天晴這表情十分的穩當，似乎一點都不為此發愁。
可他也不好多問，很快就離開了。
夏天晴掃了一眼李勝軒的背影，落下眉眼，開始工作，心裡已經有了盤算。
且不說江堰後麵打算休假多久，這事打算如何翻盤，就說她自己好了，以後但凡遇到這樣跑來打聽的，就隻管照實說。
等她的“證實”傳出去，外麵的人才會知道，這事已經蓋棺論定了，是神是鬼一個個的也都會露出來，到時候肯定會有落井下石的，也會有雪中送炭的，更會有一批牛鬼蛇神上趕著去給那兩個主管送錢送女人。
這樣也好，轉移了注意力，就讓那些人多笑一會兒。
一天的時間很快過去，夏天晴除了按時做兩個方案的結構圖，也沒有其他事要辦，就一直在辦公室待到傍晚。
期間江堰跟她彙報了一次進度，他給蕭綺的建築設計圖，已經到了收尾階段。
到了中午，陸明洋也發來微信，提到“宇青”和“曆耘”的雙方合作人大換血的事。
夏天晴一怔，還問：“雙方大換血？我隻知道江堰不做了，崔耀芸也撤了？”
陸明洋說：“對，換成她弟弟了。現在沒有了江堰，聯姻的事擱置了，崔耀芸也就失去了利用價值。這次合作，‘曆耘’原本就是想讓她弟弟來負責，現在隻是回歸正軌。”
原來如此。
夏天晴：“原本談的很順利，整個框架都磨合出來了，現在說換就換，還真是兒戲。崔耀芸很失望吧？”
陸明洋說：“的確，沒有了聯姻，就把她換掉，連緩衝都沒有，好像她在這個項目裡唯一的優勢就是性彆和未婚，前期做出的努力全盤否定，寧可選那個不成器的弟弟。”
夏天晴也是女人，自然可以體會這種感受，不被肯定，還要被否定，對做出的努力和成果視而不見，還會借機打壓，好像女人太出色了就是犯罪。
隻是這事沒有她評論的餘地，又和陸明洋閒聊了兩句便結束對話。
……
等到晚上，夏天晴拎著從超市買回來的半成品回家，直接去了對門。
江堰就盤腿坐在沙發前的地板上。
他屁股下麵墊了一個軟墊，筆記本就架在麵前，正在改圖。
夏天晴走過來一看，速度的確很快。
隨即她往昨天放紙袋子的地方掃了一眼，發現它完全沒被挪動過，連倒下的位置都一模一樣。
看來江堰是鐵了心要涼一涼石懷青了。
他倒是很有定力，換做是她，恐怕會拿出來看看再說。
夏天晴給他續上咖啡，等端回來時，江堰已經收工，正轉著脖子，舒展肩膀。
夏天晴這才注意到，他左手邊的地板上散落著一些手繪草圖，比較潦草，像是匆匆畫下來的初稿。
夏天晴拿起來看了一眼，說：“這好像不是給蕭綺的圖。”
江堰說：“的確不是。是我在給她做設計的時候，靈感突發，忽然想到了一些東西，就隨手畫下來了。”
夏天晴邊看邊點頭：“我覺得有些地方比給蕭綺的要好。”
江堰：“當然，我打算以後留給自己。”
夏天晴一頓，抬眼看他。
江堰：“晴晴，以後咱們的房子，咱們自己來做，怎麼樣？”
夏天晴愣了：“咱們的房子？”
江堰：“嗯，我今天難得清閒，一個人在家想了很多事，也重新思考了將來。這房子呢選址比較重要，地皮的事我去搞定，要是你覺得不平等，到時候咱們可以一人一半，戶主寫咱們倆。”
夏天晴把圖放下，說：“這麼遠的事，我還沒想過。”
江堰：“說遠就遠，說近也近，不如你這幾天就想想。我最近沒事，可以專心做這個。”
夏天晴沉默片刻，沒吭聲。
江堰也不催促，就瞅著她。
直到夏天晴輕輕點了下頭，說：“那我先考慮一下。”
江堰這才笑了：“那你想好了告訴我。”
夏天晴：“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