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選秀畫像在內務府存檔，隻要有心人去翻，這樁偷梁換柱把柄，必定藏不住。
上回出逃，陛下能因著她一手熏香本事，赦免了她死罪，這回又不同。
欺君之罪，是家族大罪。
薑漓大半年一直提心吊膽東西，沒曾想，竟被薑夫人，埋了這麼大個隱患。
她該如何躲。
躲不過又當如何。
申時，薑漓從直房裡出來，一張臉依舊毫無血色，偏西日頭落在身上，如同灼進了皮膚，愈發地焦躁不安。
快到門口，周恒和高沾卻從裡頭出來了。
黑色身影，從對麵一束餘暉下走來，瞬間，薑漓隻覺那一塊光線似乎也跟著暗了些。
薑漓立在那，周恒看了她一眼，同她錯身而過。
落後幾步高沾輕聲道，“薑姑娘，晚些時候再來當值吧。”
這是又要出去了。
往日還好，薑漓今日卻鬆了一口氣。
兩人離開後，劉貴腳步從台階上下來，又給薑漓透露了消息，“太上皇後適才派人，請了陛下過去。”
皇上是去了福寧殿。
薑漓道了聲，“多謝公公。”
回頭見劉貴正張羅著門前太監，隨口問道，“公公，這是要去哪。”
劉貴笑著說，“前幾日梅雨，內務府庫房裡都長上了蘑菇，高總管吩咐，調些人手過去，將屋裡東西清理一番，也好除除黴。”
薑漓心口突地“咚咚”跳了起來，道，“那我也去搭把手。”
劉貴忙說，“這可使不得......”
“橫豎我也閒得慌。”
劉貴知道皇上這會剛出去，一時半會兒也回不來，猜想薑姑娘不過是想湊個熱鬨。
內務府庫房，誰不好奇。
“那就有勞薑姑娘。”
內務府庫房，比薑漓想象還要大。
存放物品歸了類，分布了好幾個屋子。
大件東西，劉貴也不會讓薑漓一個姑娘去清理，便派了一個小太監同她一道，指派到了存放書畫庫房。
劉貴回頭問，“薑姑娘可覺妥當？”
薑漓點頭，“成。”
劉貴笑了笑，交代了一聲，“當心上頭灰，派不上用場東西，都給一並清理出來。”
薑漓跟著小太監，進了庫房。
心下突突直跳。
今日她是瞎貓撞到了死耗子。
小太監立在門口上，瞧了一眼滿屋子字畫，回頭問她，“薑姑娘瞧瞧什麼容易上手，先挑，剩下活兒，就由奴才來做。”
禦前當差人，個個都是人精，誰都清楚薑漓是個特殊。
陛下登基以來，禦前就沒進來過宮女，況且還是日日上夜。
說不定哪天就翻身成了主子。
薑漓也沒客氣，“那字我也瞧不懂，整理整理畫卷還行。”
小太監點頭，指了一下庫房最後麵那一排木架，道，“這兩年庫房存放畫卷都擱在上頭了，庫房每回兩年一清理，上回清理還是陛下剛登基那會，你先去瞧瞧，有何不懂，再來問奴才。”
薑漓點頭，“好。”
到了那木架子前，薑漓掃了一眼。
所有畫卷存放處，都貼了標示，薑漓並非不識字，小時候父母教過她，後來到了久財崖，清師傅想要她幫忙瞧醫書，也教了她不少字。
薑漓蹲著身子，從架子最底層開始尋。
兩年前秀女備選畫像，當也不是什麼貴重東西。
當瞧見那行字時，薑漓心頭一喜。
幾十副畫像，一一翻開，從開始緊張到後來疑惑，在瞧完最後一幅畫像時，薑漓眼裡就隻有了慌亂。
薑姝畫像不在。
可這麼重要事，薑夫人不可能記錯。
薑漓又忙地翻了旁邊幾處，均是沒尋著。
薑漓心頭慌亂更甚，手上動作漸漸地加快，也顧不得再去瞧那貼著標示，從架子低端開始，挨個翻。
每一副畫像均是匆匆一瞥，又放回了遠處。
架子最裡頭一處落滿了灰。
薑漓勾著身子將落在夾層裡一副畫像取了出來，本也隻是匆匆一眼劃過，薑漓卻是突地僵在了那，捏著畫像手，遲遲沒有鬆開。
半晌，薑漓重新攤開了那副畫像，手微微有些發抖。
畫像上人，藍白緞子，頭戴金冠，腰間掛著一枚玉佩。
玉佩通體雪白，正是她從何順那裡討要回來那枚。
薑漓呼吸突地有些急促。
那年太上皇後，還是後宮皇貴妃，拉著她手，對著畫像上人，笑著說道，“皇兒，這就是你未來王妃，瞧瞧生多標誌，還不快去備份禮？”
男子當即取下了腰間玉佩，彎腰遞到她麵前，含笑喚了她一聲，“秦姑娘。”
那年她八歲。
二皇子十四歲。
同年五月秦家因卷入私藏炸|藥案子中，被先皇親自查辦，抄家滅族。
秦家滅族後第六年，二皇子戰死在沙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