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 35 章(2 / 2)

人形自走許願機 地陽 9394 字 6個月前

那張潔白的臉龐也一寸一寸地失去了血色,如同被覆蓋上了慘白骨骼一般,變得如同底下人群帶著的假麵一般刻板又僵硬,黑洞洞的五官之中隻流淌著讓人寒毛聳立的汙濁怨氣。

已經提前得知了今天祭祀的神明是怎樣的存在的咒術師們沒有流露出什麼特彆的神色來,但心中卻依舊泛著淡淡的不適與說不清道不明的彆扭。

那是作為咒術師對自己一直以來拚命對抗著的咒靈本能的厭惡與殺意。

繪裡奈緩緩睜開了她的眼睛,在剛剛醒來如霧一般的朦朧世界裡,隻有周圍冰涼的負麵情緒真實而真切,擁入她的身體之中,被她同化著。

她看著眼前恐懼哭泣著的祭品,緩緩咧開了笑臉,伸出雙手,用那樣天真又無邪的語調,向本來就一無所有的囚犯祈求著,“羽塚大成,可以給我你的脊椎骨嗎?”

但無法理解眼前發生之事的羽塚大成在極度的畏懼之下,緊緊閉著雙眼,如同鴕鳥般拚命蜷縮著身體,嘴裡正細細碎碎地念叨著驅邪的咒語,假裝聽不見繪裡奈的強求。

這是年紀大了的老人們常有的觀念,認為隻要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不回應、不搭理,就能夠欺瞞過鬼神,平平安安地度過劫難。

繪裡奈困惑地歪了歪腦袋,再次祈求道,“羽塚大成,可以給我你的脊椎骨嗎?”

而羽塚大成既不答應也不拒絕,隻是繼續無視了眼前的繪裡奈,越發縮緊身體,額上慢慢地沁出了豆大的汗珠,身體如同風中的樹葉般正撲簌簌顫抖著。

而在一旁主持儀式的神主看不下去了,他疾步上前,拽起了羽塚大成花白而稀疏的頭發,強迫他麵對著繪裡奈,厲聲嗬斥著,“答應繪裡奈大人的要求!”

而羽塚大成卻強撐著無力的雙手,做出了祈禱般雙手合十的怪異動作,依舊雙眼緊閉,仿佛耳聾目瞎一般堅持著自己的做法。

祭祀的流程被迫中斷了。

本打算在政府麵前好好展示一番繪裡奈所能實現的咒術界高層麵具下無人看見的麵孔氣得臉色鐵青,他跨上祭台,抬手揮開有些不知所措的神主,疾步朝羽塚大成走去,在他的麵前停駐下了腳步,居高臨下地看著狼狽又卑微的祭品。

那是並不將他當成人看待的冰冷目光。

咒術界的高層從寬袖的暗袋之中抽出了一柄小刀,伸手攥住羽塚大成的右手手腕,將他的手臂高高舉起,甚至懶得等羽塚大成察覺到不對睜開眼睛,手起刀落,銀光一閃,便削掉了他的小指。

因為速度太快,後知後覺地察覺到了痛楚的羽塚大成睜開眼睛,看著自己殘缺了一塊的手掌上血流如注的小指斷口,怔愣好一會,才驟然因為殘缺的肢體發出了疼痛的淒慘哀嚎聲。

他如同犯了癲癇般在祭台上慘叫著翻滾著,抖索著被注射了藥品的無力四肢,徒勞無用地拚命掙紮著,充滿驚恐的眼珠中大顆大顆的渾濁淚水混著鼻涕口水一起流下,醜陋而狼狽。

這樣劇烈的掙紮之下,他的右手卻依舊被牢牢鉗製在咒術界的高層手中。

身穿奢侈華服、帶著麵具的高層已經再次抬起手了,他冷眼看著手下無法反抗的羔羊,給他出了一道選擇題,“是要我一根一根削下你的手指,還是回應繪裡奈大人的問話?”

站在一旁的神主這才幡然醒悟,連忙小聲提醒道,“快回答繪裡奈大人的問話。答應或者拒絕,什麼樣的回答都可以,首先要讓祭典的流程繼續下去才行。”

被疼痛削薄了意誌的羔羊隻一聽見自己還有拒絕的權利,就被這聽上去稍好一點的選擇給迷惑了,在那閃著凜凜寒光的銀白小刀威脅下,在周圍人沉重的凝視下,在小指斷口處無法忍耐的疼痛下,慌亂而急切地逃進了陷阱之中。

“我拒絕……我拒絕!”

淒苦地留著眼淚的老人不敢睜眼,顫抖著聲音高喊著拒絕的話語,在這之後便又在心驚膽跳之中等待著自己的結局。

風聲、衣褶摩擦聲、木柴燃燒的劈啪作響聲,熊熊篝火釋放著暖融融的熱氣,一切如舊,平靜而普通,沒什麼特彆。

“好。”

連那被拒絕了的可怖怪物都輕而易舉地接受了他的回答,隻淡淡地應了一句,沒有發怒,也沒有懲罰。

臉上還殘留著淚痕的羽塚大成高舉著已經被鬆開來的那隻殘缺的右手,小心翼翼地睜開了眼睛,看著他麵前依舊一張笑臉的繪裡奈,除去那依舊在發疼發燙的傷口,慢慢平靜放鬆了下來。

劫後餘生。

心臟在按照錯亂的節拍跳動著,胸腔中依舊隱隱殘留著那樣驚怖的刺痛,但羽塚大成的心中竟慢慢生出了‘就這樣按照他們的要求舉行完祭典,說不定他就能平平安安地回去了’的念頭。

“羽塚大成。”

那怪物又開口了,“ 可以給我你的腦乾嗎?”

但出乎意料的,或許是因為已經知道了拒絕的後果並沒有他想象中的嚴重,或許是因為已經失去了一根小指,在聽見這樣血腥又令人難以接受的請求之後,羽塚大成的心中沒有什麼波動。

他緊緊攥著自己還在滴血的右手,那傷口還在一抽一抽的疼痛,畏畏縮縮地、試探著再一次說道,“……我拒絕。”

還是很平靜。

“好。”

那怪物用聽上去甚至有些乖巧的語調,拖長了尾音,軟軟地應答著。

“羽塚大成,可以給我你的肝臟嗎?”

“我拒絕。”

羽塚大成的心中安定了下來,漸漸地覺得這或許隻不過是祭典所必須要走的流程而已,雖然這祭典氣氛詭異,連麵前的小孩都看上去也不像人類,但既然是流程的話,大部分應該都隻是走個形式而已吧。

想到這,他又開始怨恨起將他拉到這裡來的獄警和監獄長了。

想必是那群人想要討好什麼參加了這種邪神祭典的高官,不把關在監獄裡的犯人當做人看待,仗著他被判處了無期徒刑又親緣稀薄,所以隨隨便便地就把他當成什麼廉價的賄賂品送了出來,甚至不肯讓他安度晚年。

說實在話,以他現在的年紀,羽塚大成已經放棄了從已經習慣了的監獄出去了,跟外界脫節了二十多年,現在的社會已經不是他記憶中的社會了,他就算出去也養不活自己,還不如安安靜靜地待在監獄裡老死,好歹有人幫忙收屍。

但即便是在監獄裡被改造成了這副安分又老實的模樣,那群位高權重的大人們為什麼還是不肯放過他?他明明已經在為之前犯下的罪過贖罪,也接受了法律判定的刑罰了,為什麼還要在最後的晚年經曆這樣的恐怖?

“羽塚大成。”

那孩子又開口了。

“可以給我你的心臟嗎?”

說起來這已經是第四次了吧,這種隻讓人毛骨悚然的問答究竟要來回幾次啊?

羽塚大成已經完全鬆懈了下來,他開口,習慣性地回答著,“我拒絕。”

嘻嘻。

不知為何,在這句話說出口之後,安靜的祭壇周圍似乎細細碎碎的響起了怪異的笑聲,篝火躍動的火光之下,他們臉上扣著的、明明不曾變動的假麵都像是咧開了笑容。

嘻嘻。

而他麵前站著的穿著神子服飾的怪物情緒高漲,發出了那樣模糊的、尖利的、如同電子顫波般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的詭譎笑聲。

那像是來自地獄的黑風暴,利刃般刮耳,冰原般寒凍,夾雜著腥臭的血雨,朝他撲麵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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