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離曉睜開眼睛,望著熟悉的天花板，遲鈍的大腦過了足足半分鐘，才想起來自己在哪裡。
他回家了。
昨天從許還鄉的彆墅那溜走,把剩下的東西都丟給除魔協會處理後，聞離曉先回了家。
夏周不在，老楊不在，楊蕾蕾也不在。
就連唐宋也不在家,不知道是不是被除魔協會叫去值班了。
聞離曉在深淵獨自渡過了成千上萬年,反倒是這次僅僅隻是一棟樓上沒有那些熟悉的讓人，讓他感覺到一絲寂寞。
他摸了摸肚子，後知後覺地感受到了軀體的饑餓。不光是饑餓,和許還鄉戰鬥時摔斷了幾根骨頭,現在也在用刺痛提醒著他需要治療。
聞離曉剛剛拿回了一塊十環石板,不是很想去醫院，便進廚房打算找找有沒有剩餘的食物。
“美麗”的權柄可以用來調整軀體,自然也能修複傷勢，但必須得補充足夠的能量才行。
可惜他和夏周平時都在外麵吃，家裡頂多屯點泡麵，不湊巧這次也空了。
聞離曉打開手機，正打算學著那些顧客點個外賣吃，發現“速鳥”APP打不開了。他才想起來許還鄉作為“速鳥”APP的本體已經掛了，許聽風估計正忙著重新調整，還沒完全修好。
樓下老楊的燒烤攤也因為主人的缺席而關了門。
聞離曉肩膀疼，乾脆用觸手把廚房的櫃子關上，正要下樓覓食，眼角餘光掃到自己的觸手，忽然停了停。
他忽然想起,在神國中戰鬥時，另一個許聽風用名叫“焦香之油”的能力炙烤他的觸手後，那股味道香得令人垂涎三尺。
現在許還鄉的神格已經被他吸收了，“焦香之油”他也能模擬的出來。
曾經在深淵中的時候聞離曉就閒著沒事啃過自己的觸手，對食用自己的軀體完全沒有抵觸，當即打開鍋、點上火，漆黑的觸手整齊地伸出一拍，隨後手起刀落——
刀斷了。
聞離曉乾咳一聲，慶幸現在沒有人看到他在犯蠢。他把斷掉的菜刀捏成一團丟進垃圾桶，將另一條觸手變得鋒銳堅硬，才斬斷那些被神秘覆蓋的腕足。
十分鐘後，聞離曉端著鍋坐在了沙發上。
鍋裡是烤得焦黃酥脆的“章魚須”，每一根都油光水滑，濃鬱的香氣與熱氣一起彌漫，瞬間充斥了整間屋子。
聞離曉本想直接用觸手撈，看看自己的觸手、又看看鍋裡的，還是拿了筷子來用。
不熟練地挾起一根烤熟的“章魚須”放在嘴裡，聞離曉被外酥裡嫩的味覺瞬間俘虜：好吃！太好吃了！
他都沒想到他自己居然能有這麼好吃！
一會再做一鍋！
……
再之後他就上床睡覺修複身體了來著……聞離曉揉了揉腦袋，打了個哈欠。
經過一夜的修複，軀體的損傷已經儘數修複，聞離曉翻身下床，聽到冥冥之中來自眷者和信徒們的祈禱。
聞離曉好多年沒有收到來自信徒的祈禱了，頗為新奇地點開。
第一條是許聽風，說已經初步修複好了“速鳥”APP，讓這個如今最泛用的外賣軟件能夠繼續為社會服務。此外，飛天意麵神也在給他幫忙，據說目的是為了慢慢消除許還鄉的改造，問聞離曉能否信任這個邪神。
當然，普通人和神秘世界的牽扯已經全部去掉了。
聞離曉點開“速鳥”APP看了眼，果然已經看不到“指派單”的機製，服務協議也有所修改，把以前對騎手刻意壓榨以逼迫騎手不得不送危險派單的條款去掉，更多的細節聞離曉就看不懂了。
不錯，這個眷者效率很高，完全不用他操心。
聞離曉內心誇獎了許聽風一句，斟酌了一下飛天意麵神的情況。他對飛天意麵神不是很了解，一開始還以為對方隻是個意麵食物神，結果對方是被許還鄉改造的……姑且值得信任，可以向段燃打聽一下具體情況。
他濃縮了一下這段話，循著絲傳給許聽風，又聽了聽下一條。
這一條居然是來自老楊。
老楊頌念了深淵之神的尊名，傳達了自己對聞離曉的感謝，表示自己會和女兒一起做他虔誠的信徒。另外，除魔協會有問話，他以“不敢直視神靈”為理由，表示自己沒看清拯救他的邪神是什麼樣子。
聞離曉在心裡再度誇了一句：不錯，很懂事。
雖然在這具人類軀體上蘇醒隻有不到兩周的事件，卻發生了許多事，還順便收了一個眷者、幾個信徒。
而且這幾個人都不蠢，舒服。
聞離曉滿意地起身，沒有穿騎手的製服，打算給自己放一天假，去看看楊蕾蕾和商秋秋的情況。
剛下樓，聞離曉就看到段燃坐在馬路牙子上，一邊咬著烤魷魚須，一邊拿著可樂，吃得不亦樂乎。
段燃身材標準、腰細腿長，低矮的馬路牙子無法承擔大長腿的高度，隻得向前伸開，完全破壞了他高顏值帶來的魅力。
聞離曉假裝不認識他，轉頭離開。
“等等！”段燃三兩下啃完魷魚須，將簽子隨手一丟——那鐵簽子精準地落進了垃圾桶中。
段燃三兩下走到聞離曉身邊，笑眯眯地打招呼：“好巧。”
聞離曉懶得拆穿他的“巧”，看了眼段燃漂亮的墨色眼眸，注意到那點赤紅已經變得精準清明，挑了挑眉：“你的眼睛好了？”
“好了。”段燃一口喝乾可樂，把易拉罐捏扁之後拋進路邊的垃圾桶，似笑非笑地看了聞離曉一眼，“你怎麼知道我的眼睛出了問題？”
“……”聞離曉失悔。一時說順了嘴。
好在這漏洞容易找補。聞離曉鎮定地道：“我主告訴我的。”
段燃揚了揚眉：“你主真喜歡你，這都跟你說。”
“那當然，我主是世界上最仁慈、最睿智、最強大的神靈。”聞離曉理所當然地誇獎著自己，“不是其他偽神能比的。”
段燃抓住機會：“既然如此，祂有沒有告訴你，祂要求你從了我？”
“……祂隻是說祂同意了，沒說要求我同意吧？”
“嘖，又沒騙過去。”
“……你快滾。”聞離曉對段燃為數不多的好感又快被敗光了。
段燃也不氣餒：“你的主都同意了，你還有不同意的理由嗎？”
“有，我怕麻煩。”
聞離曉加快了腳步，段燃依然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麵：“有什麼麻煩都可以找我，我一定幫你解決，我是誠心誠意的，你到底有哪裡不滿意呢？”
聞離曉走了一會覺得滿頭是汗，一轉頭發現段燃表情輕鬆仿佛在散步，內心暗罵了一句“腿長了不起”，隨後一本正經地道：“我要去探望病人，回頭再聊。”
段燃摸了摸下巴：“去看那個小姑娘？巧了，我也打算去，我送你？”
你去看什麼，你跟她很熟嗎？聞離曉麵無表情地腹誹了一句，但聽到有車坐，本著便宜不占白不占的角度還是點頭：“行。”
……
楊蕾蕾的神秘學汙染在聞離曉的力量下已經被清除，但親眼看著母親慘死的刺激、逃走過程中的損傷還需要留在醫院治療。老楊也一樣，手腳都被貫穿可不是小傷。
在除魔協會的安排下，父女倆被安置在了同一間病房，方便老楊看顧女兒。
曾經滿臉賊笑、吃得渾圓的燒烤店老板，現在整個人都瘦了一大圈，兩鬢已經出現絲絲白發，麵相鬆垮，大多數時候都麻木地發呆，隻有看向女兒時才有一絲活著的氣息，讓聞離曉幾乎認不出來是誰。
老楊看到聞離曉時剛要開口，隨後注意到跟進來的段燃，趕緊閉上嘴，隻對聞離曉小心點點頭：“您、你來了。”
聞離曉把路上買的水果籃放在病床旁邊的櫃子上，看了眼熟睡的楊蕾蕾：“蕾蕾睡著了？”
提到女兒，老楊緊繃的情緒緩解了一些：“嗯，心理醫生輔導了兩次，現在總算能睡著了。”
隻是看楊蕾蕾睡著後依然緊蹙的眉頭，就知道夢裡恐怕沒有太美好的經曆。
聞離曉想了想，借著上廁所的名義去洗手間，稍微勾動了一下他和楊蕾蕾之間的絲。
雖然他目前沒有夢境相關的權柄，但消弭信徒的恐慌情緒是每個神靈必備的技能。
果然，當他從洗手間出來，楊蕾蕾的表情已經舒緩了許多，眼角也不再有眼淚滑下。
老楊隱晦地看了眼聞離曉，小聲念叨了一句：“感謝、感謝。”
段燃拉了個凳子坐下：“你妻子身上的神秘已經祛除乾淨了，你想自己處理後事，還是我們幫忙？”
聞離曉有些意外地看了眼段燃：他居然真的是來找老楊的。
老楊沉默了片刻，苦笑了一聲：“麻煩協會幫忙火化，骨灰送還給我就好。”
段燃理解地點點頭：“節哀。”
老楊又看了眼楊蕾蕾，四十出頭的男人像是一下子老了幾十歲，喃喃地道：“要不是有蕾蕾，我現在就跟她一起去了。”
他勉強打起精神，看向段燃，“段會長，我的罪名定了嗎？”
他到底是燒烤神的手下，就算竭力彌補，為虎作倀的事情終歸是乾過。
段燃的表情正經了起來：“你是外賣神的受害者，同時也是幫凶，兩方麵都會考慮——鑒於你多次挽救無辜人的生命，判罰不會太重，不用擔心你女兒無人照顧。”
老楊緊繃的表情舒緩了下來：“多謝段會長、多謝段會長……”
段燃歎了口氣：“回頭會有人給你送辟邪符，記得以後彆再跟這些東西扯上關係了。”
老楊垂下眼眸，忽然自嘲地笑了笑：“不是萬不得已，誰願意跟他們有聯係？我老婆有先天心臟病，前幾年越來越厲害，連爬樓梯都辛苦……治不了，也沒錢。要不是我和那位簽訂了契約，我老婆去年就沒了。最主要的是、最主要的是，蕾蕾也遺傳了她媽的病……”
中年男人笑得比哭還難看，“我想著豁出去我一條命，讓我做什麼也值得，能換她們倆健康也值得。”
隻是邪神怎麼會老老實實按照契約合作？抓你全家威脅再尋常不過。
聞離曉掃了眼老楊，忽然微妙地領悟到老楊在他麵前說這話的意思。
楊蕾蕾已經念過他的尊名，除非得到其他神靈的庇佑，否則生死都在他的掌控下。老楊已經沒了妻子，不能再沒這個女兒，乾脆表明忠誠：隻要能救他的女兒，無論要他做什麼都行。
聞離曉淡淡地開口：“我想，隻要本分地生活，避開神秘世界的牽扯，總會有辦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