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檢測完了。一共二十三個反應，都是C級，危險度應該不高，主要確認信徒是否存在擴散的可能。”
高裘點點觸屏，把結果發給所有人，又看了眼段燃。
段燃依然是那副慵懶的模樣靠在椅子上：“人數比較多，除了留守警局的，其他人都要出發，兩人一組。放心，大家的撫恤金一分錢都不會少。”
其他人：“……”
好在大多數人已經習慣了段燃的風格，很快進入了分組階段。
按照段燃的說法，新加入的兩個成員唐宋和聞離曉經驗少，分彆由協會的兩位“蘇醒者”帶，並問他們有沒有傾向。
唐宋小聲舉手：“段哥，我能和您一組嗎？”
身為宅之神的受害者，他對當晚那些五彩的油漆頗有心理陰影。還是段燃最能給人安全感。
段燃看了他一眼，點點頭：“可以。”
唐宋鬆了口氣，旋即感覺自己被崔櫻櫻瞪了一眼，往聞離曉身後縮了縮，小聲問：“崔姐為啥瞪我？”
“你覺得我會知道嗎？”聞離曉對這件事興趣缺缺——沒辦法，死宅之神的味道太難吃了，聞離曉一點都不想回憶那股榴蓮燉螺螄粉的氣息。
坐在前麵的老警員回過頭，笑眯眯地道：“合作愉快，小聞同學。”
秦仲寒外貌看起來有六十多歲，頭發花白，留了個山羊胡，像樓下下棋的老大爺，笑起來也很和氣。
聞離曉禮貌地點點頭：“請您多關照。”
秦仲寒擺擺手：“我就動動嘴，這種事還得專業的來。”
聞離曉微怔，隨後想起來段燃說過他“深淵之神”的身份在協會內隻有兩位“蘇醒者”知道——也就是說秦仲寒也是知情人。
聞離曉心裡輕輕歎口氣：雖然不用演戲還算不錯，但這樣就不能摸魚了……
……
被宅之神汙染的信徒位置很分散，但身份非常統一：都是久在家中幾乎不出門的資深宅人。他們大都居家工作，有些甚至專業啃老，彆說社會交際，連鄰居都見不到幾次。
令人意外的是，這些人完全沒有發展“下線”的傾向。
聞離曉在第一位宅神信徒的小區裡轉了轉，找不到任何神秘氣息，也沒有發現第二個被宅神汙染、或者被宅神做了標記的人。
秦仲寒摸了摸胡須：“也許是因為一般人很難理解宅之神的教誨，強行轉化成死宅的話又太顯眼。我們去看看本人。”
聞離曉對此沒有意見，和秦仲寒一起爬了六層樓，到了那個信徒的家門口。
門口旁邊放著幾袋還沒丟的垃圾，大門緊閉。
聞離曉感受到了微弱的神秘波動：“有結界。”
秦仲寒摸出一副老花鏡戴上，端詳了片刻：“沒有攻擊性，隻是阻止陌生人接近，不滿足布置者指定的條件，就算敲門也不會乾擾到裡麵。”
“要打破嗎？”聞離曉雖然不是很想吃宅神的神秘，但破個門還是簡單的。
“我們是來觀察的，不要這麼暴力。有辦法繞過結界的進入條件麼？”秦仲寒摘下眼鏡，從懷裡摸出一個便簽本，撕下一張，“給，隱匿符。”
聞離曉婉拒道：“這個對我沒什麼用。”
秦仲寒了然點點頭：“我想也是。”
然後他在便簽紙的角落舔了舔，“啪”地一下糊在了自己腦門上。
隨後秦仲寒的氣息忽然就消失了。他的人還在這裡，但在神秘學意義上眼前完全是空的。
聞離曉忍不住掃了兩眼秦仲寒，總覺得這種腦門上貼紙的老頭很有既視感。
他身上忽然爬出了漆黑的觸手，覆蓋了全身，隨後觸手表麵光澤微動，已經變成了淺藍色的外賣騎手裝。
換好衣服，聞離曉伸出手觸摸大門，果然穿過了結界。
秦仲寒摸了摸胡須：“外賣騎手符合結界的準入要求……倒也是，騎手不敲對門，怎麼確定送到了呢。”
隨後他又撕下一張便簽紙，拉住聞離曉，像穿透幻影一樣無聲無息地進了門。
一進門，秦仲寒就捂住了鼻子。
門口的垃圾隻有兩三袋，門內卻連綿十幾袋，好幾袋顯然放了很久，在11月的天氣依然散發著濃鬱的酸腐氣息。
放眼望去，地板上有什麼潑灑過的痕跡、桌子上是沒收拾的外賣盒、沙發上堆滿了沒洗的衣服……讓聞離曉不由得想起唐宋的家。
對比之下，唐宋家簡直算得上乾淨整潔。
秦仲寒指了指臥室。
聞離曉點點頭，悄無聲息地走了過去。
臥室內，一個趴在電腦前麵玩遊戲的男人專心致誌地盯著全是大胸美少女的畫麵，完全沒有察覺背後進來了兩個人。
聞離曉在這個男人身上感受到了和那夜襲擊唐宋一樣的氣息，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眼前這人的靈魂雖然已經被宅之神汙染了大半，但居然沒有被徹底吞噬，反而刻意留了一部分個人意識。而且除了處於靈魂中的汙染，這人家裡沒有任何和神秘相關的東西……
聞離曉掃過那些衣著暴露的美少女手辦，看向秦仲寒，用眼神詢問接下來該做什麼。
如果不是宅神，聞離曉的作風肯定是把對應的神秘汙染吃掉了事，人怎麼樣不管他的事；但宅神味道惡心，他就開始好奇除魔協會會怎麼辦。
秦仲寒換了另一幅眼鏡戴上，招招手，讓聞離曉過來拉住他。
聞離曉拉住他，隨後怔住。
電腦前的男人以一種很詭異的姿勢站了起來，倒著步子去了洗手間。
——不，不是步子倒了……聞離曉很快反應過來：是時間在倒流！
他略帶震驚地看向了秦仲寒。
秦仲寒清了清嗓子：“好了，在‘回溯’中可以說話，不會被發現。”
聞離曉有些難以置信，罕見地流露出情緒波動：“這是你的天賦？”
時間倒流！
身為位格最高的神靈，他都沒有這個能力！
一瞬間聞離曉甚至懷疑自己還在深淵裡做夢。人類要是能批量使用時間倒流，那還有什麼邪神能抗衡人類？隻要倒流到邪神誕生的時間稍微撥動一下命運軌跡，那個邪神直接就沒了！
秦仲寒像早就習慣了看這種反應，笑著道：“‘回溯’不是時間倒流，隻是重現記錄。你看過資料，應該知道按照現在的神秘學研究，世界被分為三層：物質層、星靈層、記錄層。物質層即為客觀世界；星靈層是信息與靈性，是一切神秘的源頭。”
聞離曉點點頭。
邪神喜歡吞噬人類，就是因為人類靈魂中的星靈層與世界的星靈層相連，吞噬越多，越能從世界的星靈層中汲取力量。
“而記錄層則是純粹的‘記錄’，記錄下世界上發生的所有事，也有人稱呼記錄層為‘阿卡夏記錄’。”秦仲寒摸了摸胡須，“我的天賦‘回溯’就是從記錄層中複現我想要的場景，隻是方便調查，並不能改變時間和曆史。”
老頭頓了頓，略帶幽默地道，“當初你殺掉那個美神眷者時，小高就把我拖過去讓我回溯……那時候我還在休假呢！”
這樣還差不多……聞離曉的心情平複了下來。他就說人類怎麼可能做到連他都做不到的事情？
但“回溯”這個天賦聽起來已經很厲害了——邪神的力量來源於世界的星靈層，所以權能也不會脫離星靈層的信息靈性範圍，秦仲寒卻能抵達更深的記錄層……難怪不在任何邪神的權柄範圍內。
這些“蘇醒者”的天賦簡直不像這個世界的設定啊！難怪除魔協會學習神秘不容納神秘，依然能在邪神勢力麵前站穩腳跟。
聞離曉想起同樣離譜的段燃的“弑神者”，對“蘇醒者”的好奇心愈發濃厚：“‘弑神者’的天賦原理是什麼？”
秦仲寒搖搖頭：“不是所有的天賦都能找到原理，段燃就是其中之一。根據我們的猜測，‘弑神者’比起殺死神秘，更像是把神秘放逐到世界之外——所有被‘弑神者’徹底殺死的存在，星靈層內都不會有半點信息與靈性留下，完全沒有複活的可能，隻有記錄層中存在過去的痕跡。”
聞離曉略有失望地轉過頭，看向回溯中的那個宅神信徒。
他們倆說話的功夫，秦仲寒已經加快了回溯的速度，能看到那人飛快地在床、桌子、廁所、客廳移動，幾乎都是解決生活問題，隻有丟垃圾和拿外賣時才出門，十幾天全都是如此，少數穿戴整齊的出門也是去取寄送過來的快遞。
快遞的內容則全都是美少女手辦。
秦仲寒摸了摸胡須，有些疑惑：“看不出異常。”
聞離曉目光落在正因為回溯而一個個減少的手辦架子，忽然問：“‘回溯’有極限嗎？”
秦仲寒想了想：“最多回溯到我‘蘇醒’。”
那夠了。聞離曉指了指手辦架子：“那些手辦放上來之前，這裡原本有擺東西。”
秦仲寒加快了架子的回溯速度。可以看到美少女手辦被拿走之後，取而代之的是不同款式的機甲模型。
聞離曉在原主記憶裡翻了翻：“高達？”
秦仲寒與他麵麵相覷：“我這種老人家肯定不懂年輕人的愛好。”
聞離曉看了眼那個宅神的信徒。他還趴在電腦前麵，臉上的胡子掛乾淨，露出下麵不算英俊但也不難看的臉。電腦畫麵上已經不是美少女，而是機甲對轟的動漫。
此外，臥室裡乾淨了不少，至少放著機甲模型的架子這裡沒有一點垃圾和雜物。聞離曉去客廳看了眼，客廳也乾淨整潔了不少。
秦仲寒做出了初步判斷：“被宅神同化之後，興趣愛好似乎會發生轉變，此外倒是沒什麼危害性。”
聞離曉問：“怎麼處理？”
秦仲寒想了想：“一般而言，我們的主要目的還是解決邪神本尊，既然信徒沒什麼危害，那以保護周圍民眾安全為主……有了。”
他結束回溯，帶著聞離曉穿過臟亂差的客廳離開大門，又撕下一張紙，舔舔之後“啪”地糊在門上：“既然宅神信徒喜歡給自己套籠子，那就多加一層鎖。”